睡梦中的魇兽被惊醒,看到自家主人鲜血直流,冲上去就咬住了穗禾的衣角,穗禾自知理亏,由它咬着。不过一会,魇兽感觉到了自己蹄子一阵剧痛,只见小昙一脸无辜的啃着灵芝,兔子后肢坐在它的蹄子上,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扎了它,魇兽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了看润玉,润玉知道它担心自己,为自己鸣不平呢,他轻轻抚摸魇兽,安慰它,告诉它自己没事,魇兽这才消了脾气,看到一旁的小昙,它往后退了退,躲到君如玉身后去了。不得不说,穗禾这兔子实在护短,跟成精了似的。

安慰完魇兽,君如玉高高扬着头,接过帕子,擦了擦,他捂着无辜的鼻子道:“不是你自己说没人教你读书习字吗?我准备手把手教你写字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君如玉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看见穗禾,一向平和的好脾气就有点炸。

“额…”穗禾要怎么和君如压说,她刚刚那般委委屈屈的样子,不是为了要人教她习字,而是她懒得写字呀,她要是真愿意练,她早几年就会了。

君如玉也是无奈,他铺好纸,拿起笔,抓过穗禾的手。与君如玉光滑瓷白,一看就是提笔握书的手不同,穗禾的手很是粗糙,是干惯了粗活的。君如玉握着穗禾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笔笔力透纸背,苍劲有力。都说字如其人,可君如玉看着是个温润公子,这字却大有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之态。就好像他的手掌,看着白皙纤长,可那虎口处的老茧,显然是习武提剑之人才会有的。

君如玉究竟是什么人?穗禾心有旁骛,一个不小心就把字带歪了,她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人轻轻弹了一下,君如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专心点。”那呼出的热气吹得穗禾脖子痒痒的,咫尺之间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她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不心猿意马?偏偏她还不好和君如玉说,万一人家误会跑了,她不就少了个伴。

再低头看,纸上写了满满一页的日常所需,其他的也还好,可是衣裳要四套,要一套红一套水红一套蓝一套白,这是什么鬼!白衣蓝衣怎么干活!还有红衣是什么鬼,咱们平头百姓,穿这么招摇的颜色干嘛!穗禾不确定的问了问:“你确定要这四种颜色的衣裳?”

君如玉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好吧,虽然君如玉失忆,可他骨子里还是个富贵公子嘛,而且皮肤白皙,这四种颜色他也确实驾驭得了。蓝白就蓝白吧,他一看就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指望他干活是难为自己了。

☆、梦魇

天际混沌初开,明月西沉,星辰稀疏高挂。深山之中,密林深处,万籁俱寂之中,有一星豆灯燃起。

距离伽蓝山最近的小镇名叫清河镇,穗禾日常所需都是去那采办的。穗禾所处是伽蓝山腹地,便是抄近道,也需花上一两个时辰才到,因而不得不早起。

穗禾小心翼翼的拿着烛台,生怕它被那微凉晨风给吹灭。她护着烛台,走到了外厅,角落里,君如玉蜷缩成一团,那本属于穗禾的老旧棉被跑到了另一头,他身边的魇兽也不知道跑去了何处,不见踪迹。

跟个孩子似的。穗禾看着君如玉摇了摇头,将被子拉了过来为他盖上,初夏时节多少还是有些寒意的。

穗禾刚为君如玉盖上,他突然伸手拉住了穗禾,口中喊着:“不要离开我。”那言语之中带着哭腔与不舍,月华与烛火交相辉映之下,君如玉的五官格外的精致、清泠,不似凡尘俗世人,宛如天上谪仙人。

看着他月华般白皙的脸庞,穗禾鬼使神差的放下了烛台,伸出了手,轻轻抚上了君如玉的脸,她微凉的指腹轻轻划过如玉般无暇的脸,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感受到了身边的人,君如玉那不安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

睡梦中的君如玉也不知道正在面对什么,突然又是剧烈的挣扎,弓腰蜷缩得更紧,他下意识捂住心口,痛不欲生的模样,轻声喊了一句:“锦觅…”泪,自他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一侧的鬓发里,消失不见。

这一声“锦觅”,让穗禾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眼前人仍是旧模样,可她的手却不自觉的往下滑,虎口抵住了君如玉的下颌,恨意浸满了她的胸腔,只要她一用力,君如玉定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心骤然疼的厉害,她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拿起一旁的烛台,她逃也似的走出了屋子,离君如玉远远的。她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心莫名的疼,很疼很疼,如刀绞一般,似溺水之人,呼吸困难,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泪莫名其妙的就落了下来。

锦觅是何人?为何听见她的名字我会这般痛不欲生?为何我竟生出要杀君如玉的心?多年平静如水的心竟生出了恨意与妒火。锦觅对君如玉来说肯定很重要吧,不然怎么会睡梦之中还喊着她的名字。穗禾脸色惨白,靠着柱子,抬头看着天际慢慢落下的月亮。

本是安然睡着的小昙,闻到一股浓烈的昙花香气,猛然惊醒,她立刻窜了出来,路过君如玉身边,眼见他就要苏醒,小昙从他身上纵身一跃,一道紫红光飞进君如玉的身体,他又睡了过去。

月华之下,穗禾无力的靠在粗木柱子上,微风不知何时已经吹灭了她手中的烛台,借着月华依稀可见她的脸颊上挂着泪痕。那浓郁的香气来自穗禾,她想起来了?不可能,若她想起来了怎么可能留着君如玉的性命?小昙歪着小脑袋,左右不去想了,她跳到穗禾脚边,蹭了蹭穗禾。

穗禾见了小昙,心中那莫名的苦闷转眼消散大半,她一把将小昙搂在了怀中,摸了摸她的小兔耳朵,小昙亦享受着眯着眼。魇兽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跑了回来,一脸怒气的瞪着穗禾,没等穗禾说什么,小昙又是高高跳起,对着魇兽就来了一下。

其实小昙一直是想要杀了润玉的,若不是他,穗禾怎会有这般劫难。奈何,这润玉是天命之子,自有天道庇护,一般人根本伤不了他,小昙此时法力低微根本奈何不了他。

魇兽一入夜最爱去噬人梦境,他那时正在享受梦境,突然就感受道一股杀机对着润玉,那杀机除了穗禾,不会有别人了,他一回来自然对穗禾恶脸相向。没成想,又被这破兔子给打了,堂堂神兽,居然被只兔子欺负得无力还手,想想真是没面子。魇兽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回到润玉身边,他要守着润玉,可不能让那个坏女人伤害润玉。

待月华全然消失,朝云飘起,穗禾已然准备好了香喷喷的早膳。君如玉一睁眼就看见穗禾端着饭菜进里屋,他有些不好意思,快速起身收拾好。隐隐约约的记忆之中,他似乎从未睡到这个时辰起,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醒来却全然没有印象了。

因着今日要赶集,穗禾打扮的要比昨天精致几分,让人眼前一亮。那老旧花白的素色衣裙换成了一件洁白如羽的琉绸衣裳,没有什么华丽的刺绣纹样,只用草木染料在裙摆衣摆处染了些红色雀尾图案,简约又大方,头发依旧只用发帛束着,不施粉黛,未描朱翠。昨日的她就像那未开的昙花,知她美,却敛着,让人看不清;今日的她那就是全然盛开的待宵孔雀,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穗禾最好的一件衣裳了,只有赶集的时候她才舍得拿出来穿。便是这最好的衣裳,和君如玉身上的白色暗纹浅绣锦袍相比,怕是连个袖子都换不了。

穗禾的内心有些复杂,对昨日生出杀君如玉之心深有愧疚,可对他梦里喊着“锦觅”耿耿于怀,她闷闷的戳着眼前的粥,也不搭理君如玉,他梦里喊谁是谁是他的自由,可为何自己有些不开心呢?大概这个名字让人太过压抑了,只要一想起,穗禾心里就堵得慌。

就这样默默无言,用完了早膳,穗禾顺手从屋檐下解下一溜干货放在背篓里,不一会就满满一篓子了,沉甸甸的,穗禾正要背起篓子,君如玉眼疾手快,一把拿过篓子背在自己背上。他看着瘦瘦弱弱,力气却也不小,那篓子他一下子就拿了起来,丝毫没有费力的样子,那老旧的竹篓子,在君如玉洁白似雪的衣裳上压出了痕迹。

既然有人愿意当苦力,穗禾乐得清闲,拍了拍小昙的小脑袋,告诉她自己要去镇上了,而后就走在了前头。一路上,君如玉与她说话,她也是爱搭不理的。君如玉也不是很明白,穗禾怎么突然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