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润玉,你施法护住穗禾魂魄。”说罢,小昙蹲下身,将待宵孔雀放在穗禾身边,她屈指一弹,催动待宵孔雀再次绽放,这一次它开得更加灿烂,香气冲天,鹅黄色的灵气自花蕊处源源不断的流入穗禾体内。小昙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指尖开始晃动,越发吃力。

魇兽站在后头,看着小昙和润玉施法救穗禾,而他却无能为力。他空长几千年,灵力修为实在不行,他只是一只以梦为食的灵兽。润玉不记得前尘往事,可他却一清二楚,初时他确实很排斥穗禾,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现在的穗禾和以前完全不同,她是一个全新的人,大大咧咧,待人热忱,心地善良。而润玉在她身边也是前所未有的开怀,不苟言笑,万年如一日的润玉,竟然会同人小打小闹,开起玩笑,这是魇兽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他不想穗禾出事。

润玉托着穗禾的脊背,无形的灵力包裹着她的全身,将她紧紧护住。小昙屈指拈花,待宵孔雀的根茎瞬间枯萎,银白花瓣在她手中颤颤巍巍的,她合掌一握,待宵孔雀在她手中被炼化成丹,她将丹药混着灵力催入穗禾体内。看着丹药彻底融入穗禾体内,小昙松了一口气,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好在魇兽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眼疾手快的将小昙扶住了。

“谢谢…”小昙道了声谢,她灵力耗损严重,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就势倚在魇兽身上,死死盯着穗禾。

昏睡中的穗禾慢慢有了反应,方才奄奄一息面色苍白的她慢慢恢复血色,她蹙紧了眉头,十指紧紧握成拳,浑身颤抖,口齿不清带着哀求与绝望的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的双手无助的胡乱抓着,慌乱中她抓到了润玉的手,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她紧紧抓住不放,嘴里不停的喊着:“救我!救我!”一面喊着一面止不住的落泪。

润玉的手生生被她掐出紫痕,这是怎样的绝望与无助?他想起穗禾和他说过的那个山洞,心跟着一抽一抽。穗禾靠在润玉的肩头,润玉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轻抚平她揉做一团的眉眼,不停的安慰道:“穗禾,不要怕,我来救你了。”沉浸在梦魇之中的穗禾,根本听不到旁人的话,她的手仍旧紧紧抓住润玉的手,指甲毫不留情的扎进肉里,润玉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看着润玉这样子护着穗禾,小昙不知是忧是喜。她不知道润玉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他是否忆起了穗禾那糊涂不堪的前世。

身有灵力的人都能感知到穗禾的外伤内伤已然都治愈了,却被梦魇困住迟迟醒不过来,这样的情况小昙和润玉也是无能为力。一旁的魇兽扶着小昙坐下,而后走到了穗禾身边,额头慢慢隆起一对鼓包,一对角从中而出,越长越长,泛着银白色的光,零星点点的白光在穗禾额头盘旋,而后一个蓝色的梦珠自穗禾的头顶窜出。

蓝色梦珠显示的是所见梦,是曾真实发生过的事。梦珠悬浮在空中,上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穗禾,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狼狈不堪,她踉踉跄跄像个疯子一般,一面喊着旭凤一面走着,无意中闯进了一个幽深的洞穴,那地上是累累白骨。在黑暗中冒出来两个人直喊着饿,他们伸手将穗禾拖了进去,穗禾想逃也逃不掉,无力绝望的哭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她的衣裳被扯碎,露出白皙滑嫩的肌肤,那两个疯疯癫癫的人看着直流口水,傻呵呵的笑着一口一口咬着穗禾的肉,吮吸着她的鲜血,穗禾的挣扎渐渐无力,浑身遍布血痕,再没有一寸好肉。

她气若游丝,挣扎着看向洞口的光,眼神中的期待慢慢化作了绝望,她的肌肤、她的骨髓,都被啃食殆尽,她就是这样活生生的看着自己被人吃掉,是比凌迟还要痛苦的死法。

每每想到穗禾死时的惨状,小昙都忍不住脊背发凉,她只是透过穗禾看到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何曾这般完完整整的看见,她忍不住伏案干呕起来。

这样残忍可怕的事,却是穗禾的亲身经历。润玉看着又何尝不是头皮发麻,原来她一直都在受这样的梦境困扰,好在魇兽吞噬梦境,让穗禾从噩梦中走出,眉宇渐渐舒展。润玉抱着穗禾走进屋内,将她放在床上,捏好被子,吩咐魇兽照看着她,而后出了门去。

庭院里头是打斗过后的狼藉,还来不及收拾,柳如烟只是被打晕了并无大碍,还倒在屋檐下,小昙坐在桌几前,桌上的茶水在打斗过后到还是完好无损,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饮着。

润玉带好门,朝小昙走了过来,不等小昙邀请,他自己先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恢复记忆了?”小昙看着这个举手投足都带着距离感的润玉开口问道。

润玉抿了一口茶,反复摩挲着那被穗禾抓出来的伤口,正要开口说话,柳如烟突然醒了,他顾不得惊讶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左右看着不见穗禾,着急忙慌的问着君润玉:“穗禾呢?”

“她很好。”说完润玉抬手一挥,柳如烟晕了过去,继续倒在屋檐下呼呼大睡。他朝小昙轻轻点了点头:“我都想起来了。”怪不得他第一眼看见穗禾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那你准备怎么做?”润玉已经记起所有的事情,那自然也知道了穗禾以前对他做过什么,对锦觅做过什么,他会如何选择?

润玉想也没有想的回答道:“自然是留下来。”他来人间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寻,八成都以为他身死神灭了,那他也没必要回去了,在这凡间和穗禾一起相依共首到白头也挺好的。

“那,锦觅呢?”小昙直接了当的问道,这些日子润玉对穗禾的情义小昙也看在眼里,尤其是方才他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并不是假装出来的,他对穗禾当真情深义重。可是,这一切都是基于他失去记忆,不记得曾经深爱过的人,他现在已经记起,那锦觅在他心中可还有位置,穗禾又是什么位置。这些小昙都必须问清楚。

“锦觅?”这个曾经烙在他骨子里名字,现在从别人口中说出,竟是那么的遥远,回首过去到好似一个梦,现在的他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活着,舒心自在无忧无虑的,多好。他笑着闭上了双眸,感受着这风平浪静后的暖暖日光:“她是过往岁月里的一抹光,而穗禾才是我命里的太阳。”现在的她,比太阳还耀眼,让终日龟缩于黑夜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样的回答,小昙很满意。她曾经为穗禾卜算过,穗禾和润玉注定纠缠一生,不得圆满,所以她之前才会那么排斥润玉,要不是怕受到反噬,甚至想杀了他一了百了。可小昙也知道,卜算只是给了未来的一个方向,事在人为,穗禾已然深陷其中,她已经透彻心扉的伤过一次,不想再让她伤第二次了。况且,当年蓝鹇鸟之死,润玉虽有参与,可终归错在旭凤,该怨恨的也是旭凤才对。

小昙问了这么多,润玉自然也有疑问要她解答。“穗禾她,那般惨死,照理是再没有轮回之机的,她是怎么入的轮回?”一想到方才在梦珠里看见的一切,触目惊心,他不自觉的握紧茶盏。

“是我去了冥界,拼凑了她四散的魂魄投入轮回。还记得那日我刚刚出关,从上清境下来寻她,才知道这六界发生巨变,急匆匆赶到魔界却也是晚来一步,我看见的只是穗禾四散的魂魄,和她那已经没有人样的遗骸。”小昙妹回想一次心痛就多一分。

“那这待宵孔雀是为了渡她再次成仙的吗?”在母神遗留的书简中润玉看过关于待宵孔雀的介绍,至圣良药,活死人肉白骨,牵魂引魄,增进修为,世间少有,它长在上清境,身边有法力高深的无忧兽看守。这样看来,小昙就是那只无忧兽。

小昙无不惋惜道:“是呀,整整十世,这待宵孔雀她才快吸收完。这一世她本可以再世为仙的,可惜天不遂人愿,这回为了保住穗禾的性命让她直接吞噬了待宵孔雀,没有完全吸收,她成不了仙。”

或许是穗禾屠戮上神的报应吧,她死得凄惨,好不容易入了轮回,却每一世都不得长命,每一世都只能吸收一点点;好不容易熬到快完全吸收的时候,又为了救润玉生命垂危,不得不直接吞噬待宵孔雀保命。小昙的灵力就是为了帮助穗禾吸收待宵孔雀,一点一点的消耗,现在的她连维持人形都困难,这一次更是损耗严重,怕是不能再陪着穗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