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弟弟转身后脸上挂着的那个笑,和杀死乌鸦的那个早晨是同样的,他后知后觉明白是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

一种悄无声息蔓延滋长的违和感,以及不知何时就埋在心里的恐惧的种子。

恐惧的雏形或许诞生得比他想象还早,始于某个清晨的尸体、血迹、肉块、始于他伸出的那双手,始于他脸上能让巡行的天使驻足观望的笑。

窗外明灭的月光落在面前那具瘦小的身体上,投下浅淡而破碎的阴影,阿司躲在其中,用一种理所当然又纯澈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哥哥。

他说,阿普,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被再次伤害了。

和那天杀死乌鸦时的托词一模一样。

可他只是不想被再次伤害了。柚木普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他只是不想被再次伤害了,你明白吗,就算他变成一个怪物,也依旧是你的弟弟,是你亲手把他推到深渊里的。

谁都可以说柚木司病态,唯独你没有资格,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你,你必须对他负责。

“阿司,过来。”

闻言,柚木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哥哥,复制粘贴那个清晨的场景,而柚木普张开的双臂却很迟疑——即便如此,也是搂住了弟弟。

伏在怀里的这具身体正在轻轻战栗,颈窝被什么东西打湿了。

“哥哥……不要离开我。我爱你……”

柚木普阖上眼,睫毛颤抖得像是垂死的蝶翅。

最后以一种几近绝望的口吻回应,我也爱你。

14.

案件完结得比他们想象还快,简单的笔录采证后,凶手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母亲的事实尘埃落定,她很快被送去监管严格的精神病院,连她口中两个小恶魔的面都没见上。

监护权又落到父亲的头上。

牵着他们离开那个灰暗而充满痛苦的房间时,阳光好得过分,风像是拥抱新生儿的手,温存、忐忑而小心翼翼,前方路途光明。仿佛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有救。

可柚木普的眼神却比墙角里生长的阴虱还要黯淡。

明白父亲道貌岸然的皮囊下遮掩着多么龌蹉的灵魂后,柚木普现在对一切肢体接触都很排斥。他不着痕迹地挣脱了父亲的手,转而拉住了弟弟,阿司侧脸看他,笑出一口齐整白牙。

一如既往的笑容,让他的心情难能可贵地好转了一点。即使受到这么多伤害后,弟弟还是会对自己毫不设防地展露笑靥,哪怕这幅纯真无邪的外表下埋着的是磅礴的病态又如何,柚木司始终是他的弟弟,是他想保护的孩子。

他不会再松开柚木司的手了。

即便是代替他去做那些勾当,即便需要他低头折节,即便他很有可能会代替弟弟杀了谁,后半生身陷囹圄,他也不会再留弟弟一个人了。

哪怕是要下地狱,由我替你去吧。

起初的两周非常平静,男人因为抚养两个孩子的问题,和续弦的妻子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一拍两散,重回孤家寡人。他对待两个被暴力对待过的小孩十分温和,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两兄弟磕磕碰碰洗漱穿衣,手肘时常撞在一起,早出晚归的男人不会为他们准备早餐,但会留下大量的零用钱,平常这间屋子里只有两兄弟,用沉默挖空肉罐头和速冻便当,同路上学,抵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