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他左手的手腕一空。
那根自始至终牢牢束缚住他手腕的红线,刹那间松散开来。
把一根松开的红线再绑到手腕上,并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毕竟这是他在这里能触摸到的唯一一样物事。一期一振会在审神者睡着之后会脱掉自己的手套,顺着这根纤细而灿烂夺目的丝线一点点地划过去,指尖被勒出些微痛楚的同时,他离她也越来越近。沿着红线摸索她的手腕,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摸索到她的脉搏,
他几乎是立刻就伸出了手去拉住了松开的绳结,没有任何思考地把那根红线重新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而这根线贴到他皮肤的刹那,些许针刺般的疼痛由那里生发开来蔓延到他的皮肉里去。
这样的痛楚对于他而言微不足道,他为刀的时候火烧磨上重铸,没有一样不是伤筋动骨的折磨。只是死物的时候没有对于疼痛的感知,然而获得人身的时候那些感受却随着记忆加诸于他的身上。
审神者开始决定找一份新工作了。
他坐在她的身边陪她看IPAD上排列得密密麻麻的招聘网站,那些字他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怎的看不出应该是什么意思。一期一振只能看着审神者皱着秀气的眉头,一双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一会儿圈出一个红圈来,一会儿又在小本子上记下几行号码。她把床下面那个他很眼熟的塑料箱也拖了出来,哗啦啦倒出半箱子能砸死人的砖头书。
这些书他都是见过的,审神者成为审神者的时候刚刚十六岁,政府允诺了灵力优秀的她即使在本丸也可以同步完成大学的学业。于是整个本丸的付丧神都跟着遭了秧——她学习的东西即使对于最年轻的和泉守兼定而言都太过遥远,那些复杂的符号和细细密密的图片,歌仙看一眼就如临大敌地逃之夭夭。
“一期,你最温柔最有耐心了,你陪我吧?”她当时就抱着那些书可怜兮兮地扯扯他的衣角,整张脸就像吃了酸梅子一样皱起来,“我看不懂呀,你说那些老头子在屏幕里都在说些什么啊……”
他也听不懂,而且屏幕上充斥着他所陌生的文字。但是他是她的近侍,也就只能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边转笔一边艰难地听着天书——听一会儿还要过来摇一下他的肩膀,她也就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摆出娇蛮的样子,对着三日月髭切之流连话都不敢多说。
后来一期一振的电机学得比审神者好,审神者别的专业课自己磕磕巴巴都还能懂个大概,唯独那一门期末是靠他在旁边帮着做卷子才过了关。
他一边觉得审神者这样给自己找了事情做,不再每天无所事事的昏睡很好,一边又觉得有些怅然。这根红线象征着某种他和她之间的联系,而随着她日渐的忙碌,几乎每一天这根红线都会有些许的松散,而他又会执着地把它重新绑紧——它给他带来的痛苦越来越大,如今已经是类似火烧的灼痛,让他总会在梦里梦见狼烟四起的旧城,还好醒来时还能看见她平静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