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觉莞尔,目送着他的背影一径远去,方才收回目光。此刻熙熙攘攘的观众大军终于涌出了中村剧院,饥肠辘辘的人们四处寻料理店和食摊觅食,黛玉所在的料理店一时也进来了不少客人。眼见得这位袅娜清艳如天女的年轻美女孤零零的坐在桌边,胆小的男人们便在叫了吃食后以一种“自以为隐秘实则一眼可知”的动作来不住的偷看,胆大的男人们则直接过来搭讪:“这位小姐是一个人吗?”
“不是,我的夫君去去就来。”黛玉回拒得不留一丝可能。一时点的饭菜都被侍女端了上来,男人们兀自纠缠不舍,黛玉不得不一再强调这句话,忽然直觉得不对,连忙向门口望去。只见赦生不知何时已回来,听到了她的话,一只脚跨在门内,一只脚尚自在门外,便原地怔住了。
隔了狂蜂浪蝶们,黛玉依然被他灼灼的目光烫了一下,不由两颊飞红。那渲透了女子玉白肌肤的明艳霞色委实妍丽无伦,搭讪的众人一时为她的情态所慑,连身不由己的被人从后搬开都未察觉到。赦生大刀金马的从中开的人墙间走过来,往黛玉身前一坐:“夫君?”
黛玉侧过了脸,有些懊恼的侧过脸去:“你怎地这会儿才来?”要不是他耽搁了这许久——兴许也没多久——她便不必被登徒子缠上,自然也不用为了回绝他们而假称自己在等夫君,也就不会被“夫君”本尊撞个正着……
“是我的错。”赦生似乎有意克制,可惜笑意依旧泻出了些许,眼风往周遭扫了一圈,登徒子们抖了抖,立时散得干干净净。不再被明目张胆的围观,黛玉总算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是为了摆脱纠缠才浑说的,你别放在心里去。”
赦生没有回答,只道:“吃饭吧。”
他们点的茶泡饭的味道寻常,倒是天妇罗尝起来真是不错。江户城的鱼虾多由江户前地区供应,此地靠近隅田川,哪怕只是一家不甚高档的料理店,也有上好的新鲜鱼虾,做出来的天妇罗滋味鲜美,令人食指大动。
赦生一气吃了好些,方觉得空荡荡的胃有了着落。黛玉自是习以为常,倒是让时不时偷眼看这对璧人相处情形的其他客人们为这位看似身形纤细的青年的胃口而吃了一惊。黛玉待他吃罢,方才小声问道:“如何?”她指的是赦生离开后试探的结果。
赦生沉下了脸:“如今的他简直像一条烂泥堆出来的死狗。”黛玉微凝了眸光,半晌摇头叹道:“如此措辞,雷狼会有意见的。”赦生不想再提那个败兴的人,只招手叫了侍女过来付账,回头对黛玉道:“听说附近的夜景不错,去看看?”
附近的隅田川是江户城有名的观萤火虫圣地,夏季两岸还有烟火表演,确是文人雅士、情侣爱人夜游赏玩的上佳之地。可是赦生素来对这些不感冒,什么时候居然留意起来了?黛玉只觉得两颊又有些发烧,垂眸道:“都到了这里了,便随你的安排吧。”
自打那个不愿回忆的黑夜之后,五年来病叶出门还未有一回像今天这样的倒霉过。他表演了一整天,到后台卸了妆换了衣服,便想回房间休息片刻。他就住在中村剧院的房舍里,只转了几步,就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纸门打开,再闭上之际,光线有一瞬的昏暗,耳畔忽然捕捉到拳掌破风之声,病叶出门连回头都未来得及,就被伺伏者一通暴打,像摊烂泥一般趴倒在了地上。
“你是哪位啊,我得罪你了吗?”他气急的质问道。
那人站在他身后,刻意压低的嗓音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你的刀呢?”
病叶出门恹恹道:“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