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看着秦川的表情,回忆片刻,补充道:“我也已经九年多没见过他……当时我问宫老板这信交给谁,他说会提起他的人没有第二个。他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我记到现在——他说,希望来世你可以选择自己善恶的尺度,以及,希望来世见你第一天就把你拐上床。”

秦川闻言大笑,凭栏倾盏,其声若哭。

战后的上海百废待兴,弄堂里咿咿哑哑的胡琴听起来像幽沉的庙堂祭乐。从高处看去,零落炊烟连成一条蜿蜒河道,向远方天际漫漶而去。

别墅早已在被日本人的空袭中炸毁,地下的物资和防空洞庇护了不知几许革命同志,屋里所有值钱的物件早已换作武器药品送往了前线,现在只剩一片荒芜。

这万家灯火看似一如既往,但秦川知道少了他等的那一盏,他甚至不知要去何处寻找。

是夜,秦川酩酊大醉,梦中故人来。

他开始反复做梦,梦到那些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梦到他们坐火车转海参崴去圣彼得堡,再穿过平原冻土飞到马赛,再游遍欧洲,最后住在地中海的小岛。

醒来时一室冷寂。

军统的办公室逼仄得像是棺材,总是压得秦川喘不过气来,但他寻寻觅觅,终于来到了他的梦中江南、世外桃源。

从此不梦闲人,唯梦君。

所有雾里看花的梦境都具象成宫先生的身影,山海关是他,岳阳楼是他,渔舟唱晚是他,醉卧沙场是他,二十四桥明月夜是他,一片孤城万仞山是他。

他是血色的时间洪流中唯一的定海神针,深深扎进秦川心口。

西伯利亚的冷风卷着惊心动魄的冰雪呼啸而来,又在上海漩涡般的重重楼宇里消失不见。路过的旅人见了这一场声势浩大,其后一生都追逐逝去的光华。

1949年,国民政府败退台湾,新中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