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征战西南在烟瘴林子里染上的毛病,三四年了,该试的法子都试过,总也不见好。
关于这毛病,还有一则轶闻。
九辰帝素来爱重言官,鼓励御史台不要畏惧贵胄强权,广开言路。便有一名闲得发慌的小吏脑子一抽递上一份奏疏:皇太子后天不足,怕是肺痨,储君事关国本,须身强体健者担任,例如冬天依然坚持用冷水洗澡的皇五子。
这一奏,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夏侯凯吓得瑟瑟发抖——怎么我坚持用冷水洗澡还能惹一身臊呢?
九辰帝倒没疑心是小儿觊觎皇位,却也实在被这小吏气得不行——你竟然说我儿子后天不足?你——你才后天不足!当天早朝便将那名毫无眼力见的小吏痛骂了一顿。
此事过去后许久,九辰帝在某个深夜又想起这封奏疏,立刻派亲卫把那名小吏从被窝里拽出来押到深宫御前,又训斥了半宿才算解气。
说回此刻,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夏侯坤强自忍住没有咳出声来,暗夜之中,凭借一点星光,站在院中透气。
蓦地里,他耳朵一动,有人轻轻拉开门走了出来,听声音,像是从朱正廷的房间那边传来的。
夏侯坤有点疑惑。这座岛上,有什么是值得大病初愈的朱正廷暗夜不睡的呢?他立刻便想起上岛那日随同死亡谷地图一同掉落的《天下兵马总图》。
其实,结合陆家的身世背景,这本册子的意图太显然不过。可他从没开口质询过朱正廷。
不是担心朱正廷余毒未清、动气发作,而是他从来不曾想过要怀疑这个人。他当然明白为君者不能太倚仗某一个人、不能全然信任某一个人,可是,朱正廷于他而言,毕竟不是旁人。
神思游走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回头,朱正廷站在星光之下,眼睛亮亮的,唇边还挂着简简单单的笑意。
“睡不着吗?”朱正廷问道。
夏侯坤“嗯”了一声。
朱正廷神秘地将手指比在唇间,道:“嘘,不要暴露我的秘密啦!”
他轻快地说:“我要去千野阁的藏书楼见一个人,这个,我不瞒你。可是,我要见的这个人不方便同你见面,更不便向你透露他的身份,所以,所以……你千万不要怪我。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害你的。”
夏侯坤笑了。
真是个小傻瓜。
朱正廷挥挥手,道:“我走啦。”
他脚底如风,没有惊扰到孤岛上的任何生灵。
位于千野阁北院藏书楼的南侧,倚墙而立的高木架上有一樽七彩祥云葫芦瓶,朱正廷将那葫芦瓶先是向左转动了四分之一圈,接着又转了半圈,只听得闷闷几声磐石声动,循声望去,几丈之外书案下的石板轰然打开,露出一块两尺见方的龙头回纹石雕。
石雕上的龙目用两颗鸽血红刚玉镶嵌而成,向四面八方延伸出一道道由浅及深的裂痕,在黑夜里透着沉静而骇人的瑰丽光泽,似乎在警告来人勿要轻举妄动。
朱正廷运劲在掌,将龙目缓缓向里推入寸许,片刻过后,龙目所牵引的机括徐徐拉开,一道通往地底的旋状阶梯出现在石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