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态从容优雅, 比起自小培养仪态的王族也不遑多让。身上宽松的袍子色若新雪, 看不见一丝褶皱,悠悠然走在街上, 每一步都像是沙汀水上的白鹤,不为物累、不为尘羁,闲散又矜贵。
白玉谁家郎。赵霁掩上帘子,靠着车壁缓缓合上眼睛。
晦净简单用了一些茶点,忽然便听陈启文雀跃喊道:“医先生!”
医续断在晦净对面坐下,将草绳系着的两只小妖丢到地上。那鹰被泥丸打破了腹部,缩在地上不动弹,兔子倒精神些,还在忿忿地蹬腿。
陈启文抓着兔耳朵将它拎起来,笑问:“这是先生打的野味?可惜我不会拾掇,不若送去前头的馆子里,请人代为烹饪。”
“阿弥陀佛。”
晦净是出家人,有些听不得这样的腥膻话,连忙解释道:“这不是山间寻常野物,乃是两个修炼成精的鹰妖、兔妖。”
修成了人形,再吃就要伤阴鸷了。
陈启文听说是妖,唬的一把将兔子丢下,狐疑地将两个小东西细看一番,“它们……它们抓的柳姑娘?”
医续断颔首,“兔子成精化形,面貌总有瑕疵。以美貌女子的精魄蕴养,可以修复容颜。”只是有伤天德。
“那这只鹰……”
医续断道:“兔子的姘头。”
“姘……姘头?”陈启文愕然。
他倒不是惊讶于这场跨越种族的恋爱,而是意外于这清妙高跱、从容雍雅的医先生,竟然知道这样粗俗的词语!
兔子对这个词并无反应,趴在昏迷的苍鹰身旁,有些犹豫地舔着它的伤口。医续断拧眉将兔子拨开,不让它吃鹰血,手指蘸着茶水飞快画个招魂阵。
“这样能召回王公子的魂魄吗?”晦净站起身,紧紧盯着地上的水渍,“是否有老衲可以出力的地方?”
医续断的脸色不大自然,仿佛有什么不决之事,连带气氛都凝重起来。陈启文与晦净不敢再搭话,生怕坏了他的术法。
郎艳独绝、仙人之姿的医先生拧着眉,思考着要不要把围观的两人赶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扬手跳起巫族沟通天地鬼神的舞蹈。没有鼓乐吹笙的伴奏,这样突兀地跳起粗犷奔放的舞蹈,舞者又是这样孤清凛冽的人,旁观的两人吓了一跳,挨在一块不知如何是好。
这就像钟馗穿上石榴裙、西施倒拔垂杨柳,医先生这样皎洁如月的璧人……
陈启文默默看了半晌,恍惚想起一个贬义的词汇,似乎在自己的家乡,是用来形容那些有病不吃药、专门装神弄鬼喝香灰的奇异职业。
这个词叫——巫婆。
这种行为叫——跳大神。
所幸这样幻灭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对于医先生形象突变的震惊被眼前所见取代。
在那皮毛带血的苍鹰头上,浮空显露出一片茂密的树林,有一队人马从林间小道奔来,打头的那人露出脸庞,赫然便是晦净如今这张脸。
这是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