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我邀请他进屋里坐坐。我租的这间公寓是名副其实的斗室,只是把门口到床的几米空间用隔断板隔开勉强称作客厅而已。电视里放着没什么意思的综艺节目,我给格瑞从冰箱里拿了牛奶。我记得他爱喝这个——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他喝过了。

格瑞双手交叉握着手里冰凉的玻璃瓶,拇指在瓶口摩挲着。过了一会儿他把瓶子放下,目光投向我:“金,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他其实还有很多借口可以说。比如他的住处离我和他的工作地点都近;比如我搬过去之后我可以每天自己带吃的,不用他跑过来送;比如他家还有空余的房间,哪怕是一个卧室都比我租的这间公寓宽敞,等等等等。但是他没说,我也没有。因为我知道这些借口就算再合理,也只是借口。

我没有犹豫。相反,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他:好的。格瑞,好的。

格瑞这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走前叮嘱了几句退租的事,跟我要了笔,把查来的市区搬家公司的电话号码写在门口的鞋盒上。

格瑞走后,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姐说我心里一向不记挂事情,说得难听点就是不长心眼儿,所以睡眠质量才那么好。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失眠。

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四点的时候,终于躺不住了。我起身开灯,在斗室里无所适从地转了一圈又回到床上,再过一会儿又觉得白炽灯亮着太过刺眼,起身把它关掉。如此循环往复折腾到六点,我冲到卫生间,看见镜子里的人一头金毛乱得跟鸟窝一样,眼眶下面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好一会儿,越笑越觉得胸腔里憋了点什么,于是忍不住学着今天我看到的这些人一样叹了口气。这一叹气我才知道,原来叹气真的有用,舒服了不少。怪不得他们都那么爱叹气。

我想起安哥那个艰难的笑,想起雷狮走前多看安哥的那一眼。我想起凯莉垂下的头,想起格瑞伸过来牵我的手。

安哥以前是多么温和开朗的人,是什么让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变成这样?然后我又忍不住想,我有没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我在卫生间里草草洗了把脸,用毛巾盖住额头使劲蹭着,走到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