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米的地方便是个路口,绿灯一闪一闪。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趁着绿灯的最后几秒急匆匆跑着往对面去,一手打电话,一手还拎着一个公文包。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红灯亮了,皮鞋声淹没在滚滚车流中。

北京这地方和别的城市不太一样,看着全然是个不折不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黄金洞模样。亿万富豪自然是有的,别说一个北京城,十个北京城只怕都不放在眼里。但事实上这北京城里最多的不是平和安稳的老北京,而是无处可去的流浪者和背井离乡的游子。与其说北京城是黄金洞不如说是个巨大的赌场。赌徒们一个一个前赴后继,有的千金散去还复来,更多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王也自小长在四九城,看惯了匆匆碌碌的众生百态,眼神只在街边滑过片刻便收回。两分钟后王也等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嗓门,乐呵呵问他去哪,王也把地址一说便瘫在车座上软成了烂泥。

“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北京。”诸葛青忽然在王也的脑子里说,“表面上瑰丽堂皇一片祥和,实际上到处都是魑魅魍魉。虽说是天子脚下,但也未必多干净。可是五湖四海的人们偏偏都要来这里,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嗐这我哪知道。”

诸葛青不以为意,“有的人是生活所迫,为了活着。有的人是想看没看过的景色,增长见识。有的人也许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路过而已。”

“哦?那你呢?”王也反问,“你喜欢吗?又是为什么来的?”

诸葛青摇摇头:“我也不喜欢北京。至于为什么来,那自然是因为我想要的在北京。”

“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王也疑惑,“三昧真火也好武侯奇门也罢,这些你已经有了。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三番五次来北京?”

这时候王也忽然想到点陈年旧事。诸葛青因为无法忍受导演骚扰,在片场当众将导演揍了一顿,结果被雪藏的事虽然传得不广,但有心去找却不难查到。机缘巧合下王也得了个消息,于是某天他小心翼翼旁敲侧击提了一嘴,不过诸葛青本尊倒是不介意,三言两句讲了个大概。最后来了几句总结——

“反正是他活该。我这边问题不大,公司就只签了五年,差不多也快到期了。这段时间忙,我也不想折腾,就放着呗。再说又不是出不起违约金,我要真想做这点事还是能搞定的。”

于是王也福至心灵,迟疑着猜测道:“是因为……复出的事?”

“不是。”诸葛青摇头,只看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下一秒嘴角像往日一般勾起惯常的弧度,然而说话的语气却分明不是在笑,“王也,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像是嘲弄。王也不解,却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好端端的干嘛生气啊,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唉你也知道我这人不会说话,要是真说错话了你就受累和我说一声,我给你道歉。”

诸葛青语气莫名有点奇怪,王也听出了一点怜悯:“你没说错话。我也不是在生你的气,是我自己犯傻,我是在气我自己。”

直到交了钱下车,顺着人流走进KTV,王也还在心里想,诸葛青那时候究竟是为什么生气呢?他好像一直都不是很了解诸葛青。只有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诸葛青才露出点微茫的真心,然而很快那真心便被骤然烧起的火墙阻隔,再也窥不见半点。原来碧游村那场漫天的离火一烧就是这么久,连皮肉都烧成了灰烬从骨头缝里泛出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