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因为这两个字,生烟再压不住翻腾的情绪,落下泪来,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姐……你别害怕……我来保护你。”

明珠从不对她说在狱里的遭遇,可想而知不是安稳的日子,她留在医院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成原本正常的样子,却始终藏着心事,对接近的人警惕,无法释然。

明珠从前便性格极端,遭了这么大的罪后,心性更加偏执坚毅,自己有着筹谋计划,有一回偷了护士的注射器袭击了佣人,便打算带她离开,关键时刻却被医生发现了,生烟还没注意的时候,她便随身握住一旁薄薄的刀片,眼中狠绝尖锐一闪而逝,她以闲话家常的方式迷惑医生,不经意走上前,打算划出那一刀,却被生烟握住了手腕。

那个时候,她如被抓包一般,手臂剧烈颤抖了一下,等重回病房后,明珠错乱不安地看向她,怕她责怪自己手段残忍,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生烟却轻抚着她的脸,面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怜惜爱护,生怕惊扰了她:“从今往后,那些事情让我来吧。”

“你只要站在我的身后,让我来保护你就够了。”

她已半生踏进了泥潭,不愿看到明珠蒙尘,令她与自己一般,在无数个梦里为自己的恶行惊醒忏悔,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去做这些事情,那便由她来吧。

她已经做了那么多,筹谋心计,冷硬心肠,甚至违背了母亲的天性,此生再无反悔回头的机会了。

那段相互扶持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此生唯一不多,姐妹坦诚相待的时候吧,在此之后,她们便相互有了秘密,虽是为了对方好,却也伤了各自的心,直到明珠离开北平的时候,风雪飘摇,她再度听到了那声“姐姐”,轻如叹息,随发丝上的雪一起化了。

不论是真心诚意,或只是一场幻听,这都是她最后一次,听到明珠说出这句话。

生烟从不觉得自己行为高尚伟大,她只是在权衡利弊以后,想留住父母的最后一丝血脉,不舍最后一个亲人在自己前面离去,再体会一次无所依靠的感觉,即使明珠从不愿理解她,甚至怀恨于心,这一切也不重要了。

她完成了对父母的承诺,再也不亏欠谁,没有后顾之忧了。

顾影走到她身边,若有感悟:“真好啊,他们一家相见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呢……”

生烟从自己的思维里挣脱出来,轻声问她:“既然这么想念,为什么不回去?”

顾影难得眉眼落寞下去,怅惘:“并不是不愿回去,只是……怕我回去了,给他们平添麻烦。”

“既然是家人,何来麻烦?”

“正因为是家人,所以希望他们顺畅平安,而不是我带着灾祸留在他们身边。”顾影注视着她,澄澈明亮的眼眸仿佛可以穿透人心,认真道,“这个道理,你一定能理解我。”

生烟心里溅起一片涟漪,她喜欢揣摩人心,却并不喜自己被看透,对顾影存了几分忌惮,淡淡岔开话题:“等顾太太这里的情况好转,应当就没事了。”

“我也不虚此行,但那个登徒子真是无理,咦,他怎么不见了?”顾影扭头没看见无心的身影,正四处找寻,却见病房的门开了,无心与顾先生一起出来,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不知他什么时候进去了。

顾先生红光满面,与之前魂不守舍的状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用力拍着无心的肩,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

无心拍得一个踉跄,兴致不高,勉强提了提唇角,只交代他:“虽然消除了邪气,但令夫人精神被影响了一阵,还需要静修几日,等她感觉有了力气,便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