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了北仑河。

冬日的阳光静静洒在河面上,泛起淡金色的波浪。微微的风轻轻吹拂着,如温柔的爱人在轻抚面颊。我眺望着远处,看着河水一览无余地一往无前,如同永远不停滞脚步的时间。

忽然,周围的一切静止了。河水暂停了流动,风也不再低吟。周围的阳光渐渐褪去,雾气逐渐聚集起来。

我看见雾气中幢幢的人影。

一切仿佛是幻灯片一样自动快进。死死被压在地面上、上了手铐的石瞻爆发着疯狗一般的狂笑,浑身是血的蔡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满脸泪痕的郝萌转动着精明世故的小眼睛,浑身赤裸的樊佳佳空洞的双眼和颈上无比显眼的淤痕,举着电话的张明坤闭上眼睛在冬夜里的一跃,许春楠被折断扭曲的四肢和喷涌着鲜血的断舌,庞欣赤裸的躯体和墙上数十张怨灵的脸,王睿粉碎的脊椎和下体里的半截日光灯管,梁枭几乎被剖成两半的尸体和塌陷的半张脸,以及姚江倒下去时胸口的匕首和嘴角释然的微笑。

我感到身体麻木,任由这一切人影忽然浮现,又转眼消失了。

直到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我猛地伸出手,抓住他。

彬看起来就像在雄王路的那个夜晚,他的嘴角流着血,气息也变得不稳。他微微笑着,似乎在嘲笑:

“馨诚,我们回不去了……”

该死的梦境。我使劲摇着他:

“韩彬,别跟我说这些废话。老子追了三千公里,为你流干净了血,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

“家?”彬苦笑了一下,忽然低下头。他抬起头时,眼神变得漂浮茫然:

“馨诚,杀了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彬如闪电一般伸出手,牢牢地掐住我的咽喉,将我举到半空。我使劲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挣脱他的力量。

我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枪,那把格洛克。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彬的低语,又或许是,雄王路那一夜,噩梦般的记忆?

“你会杀了我吗?”彬在笑着,笑容却那么伤悲,我又一次看到了他瞳孔中的镜像——徘徊在人性与兽性之间的、无可代替的悲伤。

我越来越感到窒息。慢慢地、我举起那把枪,将准星对准了彬。

砰!

从噩梦里醒来,我感到自己的背心全湿透了。拿起手机一看,凌晨6点。

最近睡眠越来越少,我从桌上拿起那瓶阿司匹林,倒出一把,就水呑下。扶着墙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浸了浸脸,我才从噩梦的余震里渐渐恢复过来。

依晨正在追查瞳的下落,整个国安都在搜捕周戚年和容霞,希望从而能间接找到和瞳相关的信息。只有我一无是处,每天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内心深处,我知道自己的信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崩塌。彬不是神,他可以在药物和瞳的心理折磨下撑得过一时,但是时间过去得越长,他沦陷的可能性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