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不喜欢听好话,即便是嬴政,尤其是对方还一口夸一句郡县制的好处,在这种情况下,嬴政不介意多听对方两句,更何况这是在酒宴,而非朝堂之上。
而这个和谐友好互利的场景并不包括淳于越,他本来就接受不了郡县制,原是想将希望放到扶苏身上,然而李斯的邀请实在推辞不得,结果就见到此种场景,口中白酒入肚,心中之愤终于按耐不住,他怒而起身:“陛下,殷周治天下千余年,皆以分封子弟及功臣为膀臂辅翼。现陛下虽统一天下,而子弟却仍为平民百姓,若出现田常、六卿夺权之祸,在朝中又没有强有力的辅佐之臣,靠谁来相救?做事不学古,还未有朝代可长治天下。周青臣阿谀奉承,乃奸臣,陛下因习故古之圣贤,严惩之。”
淳于越如此不识趣,无论是周青臣还是李斯都变了脸色,连嬴政都冷了脸,温水煮青蛙了这么多年,还有人如此执迷不悟。
他定定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淳于越,然后转头问李斯:“李卿如何想?”
“微臣以为,秦国当废止诸子、以吏为师,推行郡县,”李斯放下酒樽拱手,说罢冷着眼瞥视齐国博士,嗤笑道对方,“现今是秦国的天下,商周朝已亡了!”
李斯如此直白的话激地淳于越又惊又怒,倒是墨斗一听这种“大清亡了”这种句式超点笑出了声,只好低头饮酒来遮掩住自己突兀的表情。
只是他那笑弯了的眼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嬴政原本还有些怒气,结果对方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笑把他的火气都去了个七七八八,嬴政压下嘴角的弧度,努力保持威严:“斗怎么说?”
这一会儿,墨斗已经管理好了面部情绪,他施施然地放下酒杯,向淳于越拱手,搬出了周树人的问话:“请问先生,自古以来……便是对的吗?”
淳于越一愣:“祖宗传下……”
“千年后,我们也是祖宗。”墨斗相当残忍地指出了这一个事实。
‘因为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我们便要……’这种话其实是一句诡辩,就像类似的‘是清华的研究,所以某某有害’的话一样存在着一个逻辑谬误:诉诸名人,他们省去了最重要的实践研究论证来证明问题,而淡淡只用莫个权威来决定一件事情的正确与否,最便捷的辩驳方式是提出拿出比对方更高的权威。
很可惜,若是在后世,清华的研究表明还能用哈佛来斥驳,然而在古代,祖宗就是最高的权威,既然如此,墨斗便干脆自己当了这个权威。
墨斗的话简直就是在冒犯,可偏偏淳于越找不到任何话能用来反击墨斗,他抖着嘴唇开开合合了几次,依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场辩论事看得嬴政心满意足,也不打算再追究此事,刚打算挥挥手让人把淳于越带下去,然而一句怒斥声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刚刚的好心情:“你这妖道闭嘴!”
墨斗愣了愣,他怎么又被当成妖怪了,可是这次他既没有涂满面粉,也没有做什么科学实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