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Sam还没到能喝酒的年纪,记忆里他最喜欢的还是桃子味的汽水。战场上一晃四年多,与他结伴的时常是风沙呼啸与机枪扫射的声音,只有梦里还能听见Sam的声音,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看着营房顶部,都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后来渐渐也习惯了,唯独记忆依然停留在离开的时候,Sam还是二十多岁的男孩,在电话里急切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眼前的Sam已经二十四岁了。

汽水孤零零竖在桌上,Sam没碰,Dean也没动它。

Sam开了啤酒喝了两口,Dean一直站在他跟前不言不语,像等着他开口。记忆中的Dean似乎不是这样的,仿佛分离的这几年时光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彻底抽离。嘴里柔软的啤酒泡沫不知为何又变得苦涩起来,胸膛里像躺着一团凌乱麻线,他重重把啤酒搁在了桌上,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为什么要骗我。”

这仍是最让他无法释怀的事,彼时Dean轻松快活的语气此刻仍回响在耳畔,回忆起来,或许就是Dean在故作轻松。为什么Dean愿意把实话原原本本告诉养父母却独独不愿告诉他,为什么只对他撒谎,是因为觉得他最容易欺骗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Dean的语气滞涩,每个词汇从嘴唇之间逸出都是那么艰难。他害怕面对电话那头Sam的揪心与担忧,在他眼中,成年的弟弟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少年,就该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能让他遭受任何伤害。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选择去到隔着半个地球的另一个国度,不愿去只有风沙与爆炸的战场,军队以上帝的名义强行征召他们入伍,整个警局几乎有一半的年轻人都坐上了去往战场的飞机。随军的神父告诉士兵们他们是第九次出征的十字军,圣城将由他们从敌人之手夺回。

他在战场上杀过人,在营救人质时杀过人,他跪倒在神父面前忏悔,夜晚入睡前会默默念诵《出埃及记》。

Dean信仰上帝,可他的上帝并不庇护他这样的人。

他总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博得上帝的欢心,得到天主垂怜,至少能让Sam免遭地狱折磨。于是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次爆炸声在身边响起,昏迷之前甚至不敢想象能有醒来之时。

断断续续回想着战场上的事,等回过神时,视线恰好对上弟弟的。他弟弟正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看得他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急忙迈步上前,抬起双手抱住弟弟的脖子费力地将他抱住。

“我每一次都要强迫自己看完报纸上的牺牲名单,每一次都怕里面会有你的名字。”Sam把头埋进兄长的肩窝,双臂死死搂住了他的腰,“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你以前问我要是你不见了我会不会去找你。我会的。我找过所有能找的地方,打电话问过所有能问的人,我想办去战场的护照,被拒绝了,我没办法去那里找你,也等不到你的电话……”

试过所有办法全都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