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关了电脑,一边同Sam说着话一边下楼,直到坐进车里告诉Sam他要回家了,那头的青年这才好似带着什么遗憾地依依不舍结束了通话。
回家,洗澡,换衣服,喝酒,辗转难眠。
深夜里睁开眼睛,看不清天花板也看不清窗帘,房间里的一切被黑夜侵吞,模糊成难以辨认的形状。闹钟放在床头,秒针走字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而后是心跳声,最后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噪声。
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照片。
好像他们的死都是罪有应得,法律制裁不了,就会有圣徒背负着教条与经文将他们钉死在木桩上。
后来他想起了十七岁时见过的那对乱伦的男女,他们被推进了警车里,没过几天就从电视新闻里看到了关于他们的消息——那个画面里,高高的木桩上悬着长长的绳子,他和Sam无端端都被吓住,瞠目结舌,许久不敢说话。
那或许就是某种预感,无声的谶语。后来的爱意里总伴随着恐惧,爱愈深,惧愈烈,唯独不敢再去想关于绞刑架的任何东西,那个词也好,有关绳索乃至木桩的画面也好,大脑里好似竖起了一堵高高的壁障,他们自欺欺人地躲在里面,画地为牢,不见天日,便觉得安全了。
在这样一个睡意阑珊的夜晚,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又统统被回忆,它们带着一丝腥臭的气味和死尸们混杂一处,最终散发出陈旧腐烂的臭味,僵尸般扑向他,咬住他的脖子,钻进心脏,贪婪侵吞大脑。
会不会终有一天,那些游行的人反对的事依然会到来。主教的话会成为法律,爱慕同性的人最终也会被举着火把的人钉死在木桩上。
检察官的话又一次在耳畔响起,Dean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忧心忡忡,蹙起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开过。
他早就为最坏的情况做过打算,他知道该怎么做,也准备好了一切,可如果那时连同性恋都成为了罪,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Sam了。
有那么一会儿,从大脑到脚趾都是麻木的。忧虑惊恐让脑中一片空白,他处心积虑绞尽脑汁思考应对之策,未雨绸缪地思考Sam的开脱之词。在这段漫长得好似要延伸出另一个无限宇宙的思考时间里,麻痹感纠缠着身体的每个部分,感官被清空成毫无知觉的空白,好似身体不复存在,最后他只剩无可捉摸的意识残存于世。
试着动了动手指握住床单,他撑起麻木的双腿下床,一头撞进厨房里,从冰箱里翻出剩下的啤酒。他把它们统统抱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一瓶接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