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还没想好自己要对兄长说些什么。
跨出法庭那一刻,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次。阳光照得他浑身发痛,走进地铁站时这才陡然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哭过。回到事务所,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尽管多数人还是友善的,但他一时也分辨不清他们眼中那些复杂的情绪究竟是同情还是鄙夷。
那天下班之后接到了Neill太太的电话。妇人很是担心自己的小儿子,嚅嗫着询问他还好吗。曾经令他备感温暖的声音而今也变成剑与烟尘,他又痛又躁,咬住颊肉,长久地,不说一个字。电话那头的妇人还在自责,说从没发现他和Dean之间的事,如果能早些察觉,她不会放任Dean那么做的。
“我们会保护你的。”
又一个被蒙骗的人。
Sam痛得几乎蜷缩起身体,疲累地靠在沙发上,白天里想到的那些尖刻词汇此时又涌到唇边,他咬牙狠狠吞了回去,最终也只是干巴巴撒了谎。
他告诉养母说自己没事。
他说,一切都过去了。
“对,对,一切都过去了。”
养母重复着他的话,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
晚上躺在床上,双眼直愣愣盯着天花板,摸出手机,也只是困惑为何自己当初没想过录音。后来细细一想,或许Dean以前那么坚持总要回他的公寓也是有道理的,毕竟那里才有能让他们所做一切成为“证据”的东西。
Dean又骗了他。
Dean说过的话是假的,他所有的主动和疯狂也是假的,到现在Sam已经分不清Dean在他面前还有什么是真的——那颗虚无的责任心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去信任Dean,他既不相信Dean的承诺,也不敢相信Dean的行为,现在的Dean剥离皮肉,所剩的不过是一堆谎言堆砌而成的苍白骨架而已。
Sam迷茫想着,迷茫地回忆,从他确定爱上Dean的那个瞬间开始,少年仓皇的暗恋,小心翼翼地试探,用装可怜博取的一两个甜头;他被拒时的眼泪,不死心的追逐;他惊愕时的第一个吻,躲在房间里的第一次口交;他漫长的等待,成年时那通令人身体发烫的电话;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分离,他得知真相时的愤怒;他们谨小慎微又肆无忌惮的幽会,心生间隙时的愁肠百结;被捕时的错愕恐惧,被释放时的心碎欲绝——
直到此时,Sam这才突然醒悟过来,已经没有所谓的“能不能再”了,法官宣判了Dean的命运,他甚至连不去信任Dean的机会都失去了。
身体猛地一震,腾然起身,惊恐凉水般漫过心脏咽喉,漫过嘴唇鼻尖,他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指尖陡然窜过麻痹般的疼痛。
上一次如此真真切切担心着自己即将失去Dean还是七岁的时候,他们躺在收容所的高低床上,Dean从上铺探出一颗脑袋,问他要是自己不见了他会不会去找他。Sam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的心急如焚,七岁的男孩不知道Dean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他以为Dean真的要走了,急得说话都结巴了,爬起来恨不得能拽住哥哥的胳膊不让他走。
其后的十八年里虽然不算一帆风顺,有过分离,但最终Dean也还是回来了。关于死亡的问题他们都想过,却不敢想得太过深入,毕竟谁也不愿把自己和爱人同最可怕的噩运联系到一起。
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