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他该死呢?
累反问了一遍自己,而后迅速地做出解答,就仿佛心中已经打过千万遍草稿一样。他想:因为家是最为神圣的事物之一。比家庭更神圣的事物就是里面铸留的亲情。那情谊是连苦难都无法磨损的坚石,是连悲伤都无法破坏的铁锁。
它牵制着所有人,连接起所有人为一个目的而努力奋斗。
——可是在灶门炭治郎来之后,家中的妈妈开始缓慢地动摇。姐姐的情绪开始起伏。而弟弟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大家都开始做起了多余的事情来。
而累。累只是想证明这个家是存在的。
……至少,这个家里面的情谊是存在的。
这不是多余的事情。他告诉自己,哥哥姐姐会自发地保护弟弟妹妹,父母会自发地保护孩子。家庭成员中的一个如果即将缺失,那么很快,大家都将众志成城,一心去挽回即将失去的一角。
这是世间不变的真理,是值得所有人铭记的客观事实。
累轻轻地抚摸着井上岁月斑驳的痕迹。他歪着头,想道:家中的一切都将铭记着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家是存在着的。
所以我如此坚信着——我是被爱的存在。
他们都是自发的,爱着我的存在。
所以我如此肯定着——我是正确的存在。
这个家都是由情谊所联系起来的存在。
他轻盈地跳跃到井的边缘,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自己问灶门炭治郎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只有充满羁绊的呼唤能带着我回来。那如果他们没有呼唤我,我会怎样?”
灶门炭治郎哑然片刻,他那双像兔子一样红的大眼睛之中,悲伤仿佛即将溢出来。累不懂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少年虫师的回复。而最终,少年虫师还是软化了眉眼,他对累说:“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呼唤你。那我来。”
从井中星,这井中的星辰的呼唤你回来。
累沉默着踮起脚尖看向那片倒映着潋滟微光的井水。
在他的设想中,这井可能污浊得惊人,也可能像外表展现出来的一样破旧不堪。但是恰恰与他所有的想法相悖逆,这井水,这荡漾着的井水——
竟是出人预料的美。
水是极为迟缓地,也是温柔的。里面并不是数百年积蓄下的淤泥,而是犹如一潭散发着甜美香气的美酒,沉淀了百年的柔软岁月——唯独有一点与常理不符,那就是这水是黑色的。
比暮色的黑还要黑过几分,比浓墨的黑还要重过几分。硬要形容的话,在他数百年的人生中,大概只有刚刚体验的,那所谓关闭二重眼睑之后的黑色能够比拟。
竟然也是极暗之所。
这世间的事物是否都有所联系?正如光酒流淌在地表之下,于是土地与水源都得到了些许馈赠。就如永夜总是围绕着星辰展开幕布,但却竟可以倒映在这小小的井底?
如果井底之蛙所坐落的井是这般的存在,它还会为外界的事情感到震撼吗?它还会思索着筹谋着是否要走向更辽阔的天空呢?
在那黑色的井水之上,点亮的是朵朵繁星。
那星辰极为明亮,投映在上方的光亮使得绳索处都拥有了如梦如幻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