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妈妈感觉到了些许的荒谬。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可是,这是累啊。”

是自己组建起一个家庭,为所有人准备好扮演的角色,永远不动声色地以高压迫人的累啊。

灶门炭治郎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着推开了门。

这个屋子灯火通明,那是即使沉眠的黑夜都无法掩盖的光芒。而这里则与屋子里那种明亮清朗的气息完全不同——只因为它是全然的黑,这也是整个屋子里唯一一个漆黑的边角,在这里竟连细微的萤火都没有。

灶门炭治郎的喉咙已经很哑了,可这里的场景让他本就隐隐作痛的咽喉更加不舒服,他看着房中站着的男孩,宛如叹息一般低低地道:“累。”

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手中的烛台早就熄灭,蜡油滴落在地上已经凝固,而他就以一个沉默者的姿态站在那里。

“该回去了,累。”灶门炭治郎道。

累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里流露那点点晶莹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沉眠的房间如此闪耀?

他干涩地说:“——我要和我的家人待在一起。”

房间的地板上全是血,而后是看不清面容的两个人伏趴在血上。地上有跌落的烛台,凝固的蜡油浮在上面与血相交融。凌乱的被褥,冷冷的星光。

有的时候你不需要问那么多。因为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你可以顺理成章地抛弃过去,快快乐乐地迎接新的家人,组建新的家庭。那些假面会糊住不堪回首的过往,你将重新成为一个令你心满意足地人。

但这假面一旦拆除,那些沉眠的温柔迎面扑来。你想起之后是否会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一切?

明明只要不在意就好了。

明明只要不想起就好了。

可是累想起来了。他想起爸爸颤抖的手,他想起妈妈临死前的话语。他一直古井无波的思绪陷入混沌,他抱住自己在这无边黑夜里寒碜,他想:我做错了。

原来说出来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于是站在这里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做错了。

我应当做什么……去弥补我的过错。

可是怎样弥补?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血似乎还停留在视线的尽头。究竟应该如何弥补?

蜘蛛妈妈从少年虫师背后怯生生地冒出来,她问累:“我不是你的家人吗?”

这可真是世界上最滑稽的场面了。脚下是前任家人的埋骨,身前是现任家人的伸手。

累低下头,他的愤怒猛地一下子涌上心头,与此同时充斥他的全身的竟然是——

无力感。

他用冰的掉渣的声音说:“你这张碍事的脸恶心至极,给我滚开啊。”

“累,”少年虫师说,“她是你的家人。”

“她不是,我的家人根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