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一眼虽然不着痕迹,暗中留意每个人表情的陈平却注意到了。心思玲珑的他,自然明白张良那一眼的意思,不过他也有说不出的委屈。当时张良称病,自己的提议,也是被刘邦与汉营诸人大为赞许的,而且,据后来的消息,吴池已经差不多得手了,韩信已受伤,只不过不知为何,项羽突然出现在齐营,才碰巧救了韩信,否则,韩信如今已经死了,齐国也已落入刘邦之手。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从前没想过的问题,百思不得其解:项羽怎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齐营?
只听张良继续道:“韩信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大王还是以打击项羽为主,对韩信还是要羁縻,方为上策。另外仍要联络英布、彭越等人,对项羽形成战略上的包围......”
说到此处,他喉头一痒,急忙用手掩住口,咳嗽了几声,不由想道:“赤松子道长来信说,我用心太过,如此下去,不利于修行长生之道,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此战之后,我便要与他云游天下,再也不理会这俗世中事了......”
彭城,楚王宫。
上个月送别韩信后,项羽便为三年前病死的亚父范增举行厚葬,不料,厚葬之后,他却得了一个消息:当初范增只是诈死,实际上乘船去了会稽天台九遮山,隐姓埋名居住在山洞中,偶尔为乡民治病。
项羽得报,又惊又喜,虽然不知消息真假,还是派出以前与范增颇为熟识的数名侍卫,前去九遮山探查真相。
这日,侍卫回报,“大王,我们几经寻访,确实在九遮山半山的一处山洞中发现了一位老者,那老者的确和亚父长得一模一样。”
项羽大喜,道:“你们为我向他致意没有?”
侍卫道:“我们奉上了大王的礼物,请他出山相助,那老者却道:‘范增早死在彭城,哪里会到这里来!’不但不收礼物,还将我等赶了出来。”
项羽沉吟道:“那你们觉得,他到底是不是亚父呢?”
侍卫点头道:“我觉得是。不仅长得像,神态、语气、口音也都一样。”
项羽抚了抚额头,叹道:“唉,想必亚父仍在生我的气。是我对不起他。他一赶,你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来了?”
侍卫道:“后来我们又拜访了几次,但都被亚父赶了回来,最后只好将礼物留在洞外,回来禀报大王,再做计较。”
项羽挥了挥手,叫侍卫退下,心思却转到了从前。当年鸿门宴上,范增便建议自己杀了刘邦,以绝后患,可惜自己当时,受了吃里扒外的小叔叔项伯的蒙蔽,没有听他的,才有了后面这许多事。与刘邦对峙荥阳之时,更受陈平反间计的挑拨,怀疑他与刘邦有私,稍稍夺了他的权柄,亚父这才一怒之下,舍自己而去。
想他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一直忠心耿耿地为自己叔侄俩打算,却无端被疑,自我放逐,当年他的心情,该是何等的悲愤凄凉!想到此处,项羽只觉得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忍住眼泪,摊开一块丝帛,取过笔,在摇曳的烛光下,开始给范增写信。正写着,忽然觉得房内多了一人,不禁抬头一看,却是虞姬。
项羽笔下不停,淡淡道:“你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