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秋在山上盘桓了数日。道士生活非常规律,朝阳初升之时去吴山之巅吐纳修习心法。藏剑山庄的四季剑法本是脱胎于铸剑,不精于内,叶子秋便只在他身边习剑。他的秀水剑法和灵峰剑势已经圆融,轻剑凌厉轻盈,重剑大开大阖,已经颇有大家风范,二人切磋,虽互有胜负,但到底叶子秋要更胜一筹。

再之后江寒便回屋焚香读经,叶子秋很喜欢瞧他焚香的模样,垂眸将香灰倒入篆香炉中用灰压压实,再将篆模放在香灰上,用香勺将香粉仔细填满凹槽的每一个隙孔,再用香铲小心翼翼地轻击篆模边缘,缓缓将之提起。他惯来握刀的手非常稳,动作细致而珍重,表情也因为专注显得分外柔和沉静。

叶子秋直到此时才知道人焚香的模样竟能美到如斯境地。道士不需要华丽的装束和妆容,他只消坐在那儿,专注而细致地用线香小心点燃那篆刻一般的香粉,再轻轻盖上冰梅纹的篆香炉,袅袅轻烟从镂空的雕花中升腾出来,将他眉眼模糊了又清晰。这时这刻叶子秋几乎不敢呼吸,觉得哪怕一点气息和动作,都是对这样的美的亵渎。

叶子秋突然就想,若是能一辈子瞧着他焚香的模样,闻着这淡然渺远的味道,该是何等幸事。

他沉默地看着坐在蒲团上闭目默诵经书的道士,许久许久,终于难以克制地伸出手来,却又顿在半空中不敢继续向前。他不知道这样何以他会突然间胆怯,怕会碰碎了眼前的美好。他有点想不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有胆子摸人家的腰,怎么几天相处,反倒是不敢妄动了呢?是因为那时只当萍水相逢,故而不畏惧失去么?

然而就在这时,江寒睁开了眼睛,微皱着眉,漆黑的眸子十分幽深地望着叶子秋离自己面颊不过分毫距离的手,带了浓浓的不悦。

叶子秋一下子僵住,尴尬地收回手来,目光投向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和薄雪,半天讷讷道,“我今天回去。”

“嗯。”

叶子秋犹豫片刻,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犹有些不甘心,又回过头来,“我……我还能再来吗?”

道士沉默地看他,面无表情。

叶子秋叹了口气掩门离去,心里犹自懊恼方才自己的僭越。他本不想那样,他也没有将他当做可以轻浮对待的人,天知道这几天他是如何小心和珍惜。可最后竟还是……

就在叶子秋灰心丧气地回到藏剑山庄两月之后,忽有护卫前来通穿,说有个纯阳的道士来找他。

他心想该不会是江寒?又兀自否定了那个沉默寡言,估计也该十分讨厌自己的道士会特地下山来找他的可能。结果他竟真的看见江寒一身道袍敛袖站在断桥残雪中,身后跟着一头青牛,日光一片明朗,令叶子秋心中一阵难言的雀跃。

“我……我来找你告别。”江寒待他走近了,斟酌了一下说道。

叶子秋一怔,“去哪?”

“四处游历,倒也未决定去哪。”江寒说着,望向烟波浩渺的西子湖。“修行已入瓶颈,是时候出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