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还想接着昨天的话头儿。这就是法国佬的自以为是,总想对什么都说上两句。”亚瑟粗暴地将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一脚踹开吱吱呀呀抱怨着的木门板,“所以你们法兰西就是乡下,巴黎不过是最大的一块田而已。你们就在田里为了吃呀玩呀的事情吵吵闹闹的。至于你,老哥,不过是一个种地的嫌收成不好,逃荒逃到这里来啦。你们从来不了解大海是什么,远方是什么。”
弗朗西斯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总结出来这些的?”
“我又不是没去过法国。你们法国人,随便一个梦都可以高谈阔论半天,可我们自己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随你怎么说吧。你们英格兰人和大海斗争,和别人斗争,就像你现在和我吵架一样。而我们呢?自家人吵架还忙不过来,吵到最后就互相砍头了。中学时我看过一个叫塔西陀的罗马人写的书,说如果高卢人彼此少一点争吵,就几乎无法被打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弗朗西斯像戏剧演员那样拖长了声音,“可无论法兰西还是英格兰,都是位严厉的父亲,他们像布谷鸟一样,让自己的儿女们离散四方。”
“他们要是不那样做,就算不上好老爹。”亚瑟用力跺了跺地板,“就连脚下这个叫德意志的地方,也是一样。”
“你活得惬意!可我要是死在海上了,谁寄钱回巴黎老家,给米歇尔老爹养风湿病呢?”
沉沉的抑郁终于涌到弗朗西斯的声音中了。他长出一口气,靠在门边,准备回应这码头工人讥诮的回答。可是亚瑟却一声不吭地走到他身边,像亲弟兄那样揽住了他的肩膀。
……当弗朗西斯准备告辞的时候,他听见码头工人含混不清地说:
“你听着,弗朗西斯。哪一天我要是死在你面前,千万别像埋罗德那样把我埋在地里……找一艘小破船,把我送到北海里面去。英格兰人是要死在大海上的……”
还没来得及听完,弗朗西斯就加快了脚步。他回到波拿巴酒馆,来到罗德里赫生前住过的房间,开始整理小提琴手的遗物——床下的小皮箱。小提琴已经留在沉重的黄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