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咎不耐烦地捋了捋散落的发丝,最后绕在屋子走了一圈。

没有遗漏的东西了,实则也没有什么能够带走。他听从颦晓的建议,捎了本总账以表诚意。除此之外他身无长物,只有两把剑——及冠那年师父赠的,到现在终于能实实在在地舞一套四季剑法,不是花架子,而足以御敌了。

颦晓问他,为何执意要回去。浩气盟或许已无他容身之处,正如她自己。

他不知如何回答,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到底无法与过去决裂。他需要一段历史,一个人,来证实自己的存在。

外面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叶无咎凑到窗边,隔着花棱张望。

张雪辰并不放心他,就在他屋子外面安了两个人。叶无咎从未与他们说过话,但日日照面,多少混了个脸熟。

颦晓之前送信过来,说这些都由她解决,叶无咎只需要趁当中空隙,向江边走便是了——那儿会有船等他。他知道这只船原本是来接她的,但她却选择留下来。而这一次不走,便是永远的告别了。

“毕竟我只带你来到此世,所予你的,也不过是我的自私。”她在信中说,“我的生死从来与你无关,若他们以之相挟,你也不必在意。我已经等待许久,此刻离去,亦是解脱。”

这封信早就烧掉了,因而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半真半假。或许这只是她客气的说辞,毕竟此生不易,总想留得久些,期盼转机。

外面的异响忽地消失,门打开,露出颦晓半张脸。

“快。”她低声催促。

叶无咎没有动,轻轻喊了声母亲。她一双细眉倏然蹙紧,却只是拽住叶无咎手臂,引着她前行。

天上一弯蛾眉月,地上洒着丝绒一样淡淡的光辉。

门外无人,那两个守卫已被支开。

想来颦晓也是有些手段的,从这一点来说,叶无咎倒是继承了她的长处。

待行至一片矮墙后,他们停下脚步。颦晓说你往南边去,沿着苇荡走,小心别弄出太大的声音。

叶无咎低头侧耳倾听,不经意见她云鬓之下,竟簪着一把金红色的小扇。边上嵌的珠子失落了,似是极古早的东西。叶无咎在别处也见过这扇子,知道这许是她初入门派时候所佩的饰物,却不知为何这时候忽然拿出来——毕竟这鲜亮的颜色,早已不适合她了。

江边布防极远,颦晓亦必不能面面俱到。一旦离开营地,就无处求助。

以前当然不是没经历过生死,但到底安逸久了,难免有点儿担心。

从晏清辞到眼前该称为母亲的女子,忽然间他受了太多的恩惠。那是无关利益的情感,而无论哪一样,他都无法报偿。

但无疑,那黑暗里的歌声已经镌刻在他的心底……

——

从此地到江岸,实际算起来,也不是太远的路。

叶无咎穿行在长势惊人的芦苇之间,披针形的叶片刮着他的面颊。密植的水生植物成片生长,看似无边无垠,而夜色同样漫长。偶尔遇上淤泥沉积之处,必须设法绕开,这又费去不少时间。

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略一凝神谛听,便抓住了几个令人不安的音节。

有人追来了。而这正意味着——颦晓必也身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