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让我讲,我讲了一半你又不乐意,”叶融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盈盈瞧了瞧他,“容我讲完罢,我早也想讲给别人听的——说到哪儿了?哦,爹爹一言既出,真是说到做到,从那以后一直赖在这里,谁也不见,家里人劝不了他,便把我接回了山庄。我很想让他振作起来,左思右想,大概要有一把剑罢。他这辈子不愿意用我娘以外的人铸的剑,但他一向很疼我,如果是我铸的剑,他说不定会用的。”
江笠明白了几分:“你便开始学铸剑么?”
“对,我想,武功落下了以后再学,先学会铸剑要紧,”叶融看着江笠,声音里几分得意,“只用了六年,我就铸出可以和娘亲媲美的剑来。”
江笠怔了怔,不知怎的连自己都骄傲了。
“我拿着剑去找他,那时我们已经六年没见,他差一点没认出我,我也差一点没认出他来,六年好像老了十几岁,连头发都愁白了一半,”叶融顿了一顿,欣欣然眯起眼睛,“可他拿到剑的时候真开心啊,抱着我又开始大哭,说我一直都不来看他,他还以为儿子不认他这个爹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的疏忽害死了娘亲,一直没有脸回去看我,于是一个人苦兮兮地闷头喝酒混日子,到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这么好的儿子。”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叶融却放低了声音:“我跟他说,娘亲去了,以后我来给他铸剑罢,他一个劲儿点头,笑得跟朵花似的,没过几天,就提着剑兴冲冲地跑到南屏山去,说一定要振作给我看。”
他的声音渐渐地被水声盖住,江笠要更靠近才能听得清楚,他浮出些不详的预感,微侧过身,悄悄按住了叶融的一只手。
醉意漫上来,困意也跟着上来,叶融觉得手背滚烫,感觉到江笠的温度,舒服地向后靠了靠:“这件事说来可笑,我那时候蠢得要命,以为爹爹有了剑就可以振作,却忘记他萎靡了这些年,武功身体都落下不少,这样跑到前线去,不就是送死么?”他笑了笑,“可他也确实老啦,脑子也不够用啦,一心只想着怎么让我刮目相看,怎么好好扮出父亲的样子来,全忘了自己的身体,没过几天就稀里糊涂地受了重伤,被人抬回来,最后也没有治好。”
他闭上眼睛:“我把他跟娘亲合在一块儿,葬在了桃丘底下。”
他六年的心血努力和期望,最后只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那是怎样灭顶的打击,江笠心中抽痛,好像回到当年得知师父去世的时候,可他不善言辞,想不出怎样安慰,只能握紧叶融的手,感觉他没有挣脱,又摸索着去握另一只。
“爹爹走了之后,我简直跟他当年一样,呆在这儿浑浑噩噩地混,直到有天晚上喝醉酒,绊了一跤,顺着一条山路滚下了去。”
江笠道:“是刚才那条路?”
“当然,”叶融看看他,眼睛里终于又亮起光来,“那是我六年来第一次回到这里,我醉得迷迷糊糊,好像看见娘亲在这里铸剑的身影,就在……那儿——”他的手晃悠悠地朝剑炉旁一指,“我爬起来,她慢慢转过头,朝我笑了一笑……你不知道,她笑起来真的好看,可那么一笑过后,便不见了。我冲过去,铸剑台上还放着六年前那只剑模,上头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一直没有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