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承担了减税裁军所带来的风险,还要背上百姓的骂名——我们的日子都难过成这样了,皇帝老儿还要收税!
百姓们也没有得到休养生息,还是要照常纳税,疲惫不堪。
过了两年,国库里没钱了,百姓生产还没有恢复,整个社会都陷入停摆,只有贪官污吏们赚得盆满钵满。
这种亏本买卖,赵受益不做。
既然要减税,就要把这税减到实处。
该减的地方就减,不该减的地方不能减。
还得监督着基层官吏,不叫他们欺上瞒下。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他就需要一个能力足够、智计过人、还能使出些不同寻常的手段的官员。
他看了看眼前的庞籍,满意地点头。
庞卿家,就是你了。
朕相信,敢于绑架七岁孩童勒索其父母的你,一定能够满足朕的愿望。
他笑着道:“不知卿家想要什么赏赐?”
庞籍忙道:“为陛下效力是臣的职责所在,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什么赏赐。”
赵受益暗道,就等你这句话呢。
“既然如此,”赵受益道:“朕就再委托卿家替朕办一件事情。若这件事情办好了,朕再一起赏你。”
庞籍道:“敢不从命。”
赵受益朝刘恩一伸手,刘恩会意,从地上堆得小山高的文书里抽了一沓出来交到他的手中。
赵受益将这些文书递给了庞籍,庞籍双手接过。
“这是如今所有关于北方减税的议论。”
他道:“卿家操心国事,自然也清楚,北方减税势在必行,但如何减还没有定议。朕想将此事托付给卿家,让卿以钦差之身去北方实地考察一番,务必要叫该减税的州郡都减了,不该减的都不能减。也不许有半点**龌龊事在中间。朕知道卿家有些手段——”
庞籍面色动了动,赵受益接着道:“御史台那边参你的奏章摞起来都能有一人高了,朕都让人给烧了。这回去北边,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有什么能耐都用出来。再有人参你,朕也继续给你兜着。我不管你是怎么把事情做成的,我只要一个结果。”
赵受益道:“北边不能乱起来,要让百姓有休养生息的余地,不得再叫官吏欺凌侵扰。只要做到了这点,你是如何做到的,朕都不管了。”
和文明人对抗要用文明的手段,但有的时候,你不止在和文明人对抗。
赵受益虽然现在当着皇帝,但他可没被这几年万人之上的生活给迷住眼,以为真实世界就是他身边的文人士大夫给他呈现出来的那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处处都有规矩,处处都讲礼义。
真实的下层世界是野蛮的。
你跟知县讲道理,说你看现在县里遭灾了,官家让给百姓减税,所以咱们今年就不收税了呗?
知县可能就真的决定不收税了,因为知县是个读书人,他在士大夫的等级世界中有一席之地,他要遵从士大夫们规矩,听皇帝的话。
知县以下的小吏们,那些真正和百姓打交道、真正把税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人,他们可不是士大夫。
士大夫的世界不承认他们,他们也不承认士大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