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莲二垂下眼睑。
八月初五,天气晴朗,真田和手冢往山上走,不是清明祭祀时节,他们又到得早,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手冢提着香烛的篮子,他昨天晚上特意给迹部打了一个电话,提醒他时间,嘱咐他只准早不准晚。迹部嫌他唠叨,喀啦就给挂断了。结果今天别说早晚,连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真田却仿佛并不在意,在山下,见到只有他一个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等上到山顶,却见到碑前早已经立了个熟悉的身影。
“来了。”迹部挽着袖子,继续手里的活计,并不抬头。
却原来他到的最早,手冢走过去,围绕着那墓碑转了一圈,里里外外早已经打扫冲洗干净,幸村不爱花哨,所以只是青青草冢,收拾起来倒也干脆利落。
迹部提着金漆小桶,手执朱笔仔仔细细地描摹那上面的字迹。手冢还记得小时候,描红框临楷字,迹部最不耐烦,但其实他练就一笔难得的好字,幸村生性好洁,所以这些事,迹部从来都不假他人之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虽然哩哩啦啦,繁琐至极,一样一样,却记得再清楚不过。
明明是最细致,最念旧,对人最好,表面上偏偏要撇得最清楚,装作最无情,手冢微微一笑。
三个人点了几柱香,拜了几拜,也就这样了。人都不在了,还能怎样。
真田也不爱繁文缛节,每年都会来,每年就如此。
迹部小时候讲过一句话,再是明白不过:有心处处念,无心即刻休。
真田手抚墓碑有些出神。
“怎么?”迹部抬了眉眼问他。
真田说:“忽然记不起有多少年了。”
迹部没应声,半晌之后,他说:“十九年。”
“是啊,没错。”真田俯身在一棵青松之前,那树不知怎的被截去了上半断,年轮清晰可见,数一数,刚好十九圈。他记得碑侧这一排松树都是当年栽种的,如今已长得一人多高,郁郁苍苍。
“它们反倒记得清楚。”他说道,“即使不去想,也替你记得清清楚楚。”
迹部不再接腔。
手冢也不说话。有些事,无从劝慰。
凉风悠悠,山顶上出奇的静。
真田望着那墓碑,他记得幸村曾经问他,要碑何用。
那时幸村病势已沉,时日无多,却从不忌讳谈论身后事及丧葬事宜。真田走过去,瞧见他倚在床铺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