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上手冢的视线,微微一笑,说:“一个药罐子,早就裂了缝。却装作没事,里面装了水,照样在火上煮。开始的时候火不大,是文火,里面的水也不滚,是温的。自然里里外外看着都相安无事。可煮得时间长了,再小的火,也是火,外面慢慢地熬,里面慢慢地热,内外交煎。最后文火变大火,烧透周身,水也滚了,烫彻心肺。那罐子……也就,啪嗒一声,碎了。”
这二十年的熬煎总也要有个尽头,真难为仁王忍了如此之久。他心里明白,其实这大大小小的事情,从向日岳人开始,都不过是契机,仁王要和他清算旧账。那就算吧,真田也从没想过要安然而退,至于全身不全身的,这天底下又哪里有真正能全的事情。不过都是不与天争,骗着来。走到今天,什么他乡故乡,对于他来说,早就无所谓,想开了,都一样。
真能算清倒也好,免得阎王殿上,再纠缠拉扯。真田笑了笑。
手冢望着对面的人,这又打的是哪门子的哑谜。
真田却将话题岔了开去:“以前给幸村煮药煮惯了,总往那上面绕。”
手冢说:“少思勿念。”这是幸村临走前交待的。
真田打鼻腔中重重哼一声,两道墨眉扬起:“儿子教训老子,反了你。迹部教的吧?”
手冢低头一笑。
真田也笑:“知易行难。”
过了片刻,他又说:“要是什么事,都能说忘记就忘记,想放即放,这世界上也就没事了。天下太平。”道理各个都懂,可真的遇见了事情,又各个都削尖了脑袋往牛犄角里钻。放下放下,哪里有那么容易放下的。
“情报科是不是调了个人过来?”真田忽然问,“叫……”他一时想起不起来。
“忍足侑士。”手冢说。
真田站在那里凝神忖思,想起一些从前的旧事。
“最近事多,你多照看着迹部点儿。”
手冢说:“怎么?”
真田略侧着头,像是旧事汹涌,不知从何而说,又仿佛只是单纯的停顿,很久之后,他笑一笑,说:“我不放心他。”
汽车里挺安静的,迹部觉得手冢似乎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问他。
手冢望着对面的人,他在想刚才真田最后对他所说的那一番话。
他说:“没事。就是想起以前的一些旧事。”
迹部挑起一边眉梢:“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小的时候,他们各个都宠着你。”
迹部怔了怔:“啊?”
“可不是,各个都把你当宝。”手冢眼中起了些微的笑意,“小时没少受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