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听那音调拖得极长,略觉有异,抬起头来,对面的人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想了想,掀起锅盖,摸了块红薯出来,拨开皮,然后递了过去。
“甜的。”他又给他找了块垫纸,“小心烫。”
不二捧着剥了皮的红薯,一时没动。蒸锅里的水煮得沸了,四周水汽蒸腾。他看雾气缭绕中的那个人,他想,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总是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明明与他全无关系,他却都记得清清楚楚。
对面的人却仿佛完全不在意,看他停在那里没动静,说:“烫吧,你把手里那块给我,我再拿一块给你。”说话间,又从锅里找了一块个头不大不小,圆润结实的,然后将所有的外皮剥了,又切掉边缘,将最里面的芯子用刀切成四方块,然后盛在小碟子中,再递一个勺子给他。
“最里面的这块最好吃,芯子最甜。”手冢说。
不二拿勺子挖了一块,放进嘴里。确实甜,甜而不腻,一直暖和到心里去。就那么自自然然,妥妥帖帖,舒舒服服的,这种感觉就像,像……
不二抬起头来,瞧见站在雾气蒸腾中的人,对他笑了一笑。
于是他也笑了一笑。
对面的人却一怔。
不二问:“怎么?”
“你……”手冢俯首,“你笑起来样子很好看。你应该时常笑。”
不二没接口,手冢抬起头来,正撞上清澈透亮的一双眼。
片刻之后,不二慢慢低下头去。
手冢这些日子和他待得久了,知道他平时总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但其实不是,每个没表情细看下去都不同,都是不同的表情。现下这个样子,是在想事情。
“想起什么了?”他问他。
“我在想……”不二略略侧头,瞧方才旁边放着的那个红薯,“有些东西你起初看觉得不起眼,甚至可能还有些不顺眼。但是看久了,待久了,才慢慢觉出好来。处处都透着好。看了就舒服,觉得喜欢。”
说完,抬起头来。
手冢站在那里,他一向觉得那双眼睛是太清澈了些,清澈见底,将一切照得透亮明白,是以也就觉出冷来了。但到今时今日才知道,照得清楚的都是别人,他看你,无所遁形,你看他,清冷的一汪,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屋子中一时的静,不知是蒸汽蒸的,还是别的什么,手冢觉得掌心中有些潮,他也看那个红薯,然后忽然问他:“你看上什么了?”
对面清澈的波光荡了荡,然后慢慢漾开去,瞬息晃了人的眼。于是鬼使神差的,手冢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上什么了?”
不二挑起一边眉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玉的好处是要慢慢琢磨的,时间久了,蓝田日暖,自然触手生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