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背对着背,一声不响。
海浪轻轻摇晃甲板,仁王仰面躺下来。他想,刚才对白石所说的话,到底要什么,自己想好了,在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如若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会回答的毫不犹豫。但在现在,他甚至都不想自己问自己。这些年这许多事,不知怎的,此时此刻,想来竟有些荒谬,仿佛应有尽有,又仿佛一无所有。
仁王提着瓶子将那些酒灌下去,他现在也想喝。人想得太多,活得太明白,那就只能是一个累字。倒不如一半清醒一半醉,反倒痛快些。
已至后半夜,海上起了雾气,远处微茫一片。
仁王又望远处的人,当年那一桌子人,谁又能想到,到最后的最后,剩下的竟然是他们两个人。
柳莲二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海风扬起衣襟,那一袭背影既瘦且长,凝在夜色中,千秋寂寞。
屋子里很安静,手冢在厨房里用勺子捞粉丝,打算用这个和鸡肉,白菜,还有蘑菇,做个垮炖,一会儿可以当夜宵吃。不二在房间里练字,宣纸铺开来,拿着毛笔,临摹字帖。手冢偶一侧头,瞧见他正专心致志,似乎无限兴致勃勃。实际里,他几乎对所有手冢所擅长的事都格外有兴趣。
他们又恢复到以前一样,时时都在一起。不二发现手冢每天看两份以上的报纸,早晨五点半会起床跑步,六点钟准时去菜市,他认识所有的水果和蔬菜,可以分辨出任何花木的种子。晚上从警局回到家,他会练字,各种帖子,手冢说,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幸村的意思,写字最磨练人的耐性,写久了,习惯自然而成,性子都没那么焦躁,凡事都可以先去想上一想,想清楚了,再去做。
不二想,这和他以前学到和听到的完全背道而驰,也和这个快节奏的城市格格不入。但手冢却将这淡而无味的事一坚持就坚持了二十几年,并且再自然而然不过,他身上似乎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倒就像他临的字帖上所写的那样:宁静致远。于是不二也想和他一起。
在最初,手冢看到之后,对他说:“其实不必这样。”毕竟这东西挺枯燥的。他记得小时候和迹部一起练字,每次都跟要命一样,迹部一向最不耐这些水磨功夫。
不二拿着笔杆,瞧了他片刻:“我一直都挺有诚意的。”
手冢笑起来,那么久之前的话,他都还记得。
房间中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笔在纸上摩擦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外面更多的是出于社交和工作的需要,而在家里或者无人的时候,手冢其实很少,甚至几乎不怎么讲话,他习惯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这世上,能相处得好的人并不少,但一句话也不讲,也能相处到很好的人,却并不太多。不二显然就是,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如此,各做各的,互不打扰。但却并不感觉突兀和尴尬,反而是宁静而自然的。这无疑是奇异的。
手冢微微侧头,望着那个身形有些出神。
似乎有很多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特质,都可以在不二身上很好的融合,就像在最早先的时候,手冢全没想过他能坚持这么久,他以为他只是一时起意,觉得好玩,新鲜劲儿一旦过去了,就会抛诸脑后,但事实证明不是,栗色刘海覆盖下的侧脸,几乎是认真而沉静的。
电话玎玲地响,手冢看了一下表,这个时间,也不知道是谁,他的手占着,没办法出去,他朝着客厅叫了一声,让不二帮他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