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一片混乱中,切原也非不清谁是谁,他举起刚才从那个警员腰间抽出的佩枪,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他听到两声枪响,对面的人倒了下去,而同时一股大力贯穿了自己的身体,他情不自禁地扑向前,用最后的力气狠命拽倒对面的人。要死也要大家一起死。
林志斌警司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觉得身体某个部位火辣辣的痛,有热流正从指缝间漫溢出来。
黄家辉在泥地里滚了几滚,大难不死,他仰起头来,他看到不远处交叠在那里的两个人,林志斌警司腹部中枪,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切原的指甲死死掐在他手臂中的肉里,不肯放松。黄家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脑海中念头飞转,他想,林志斌之前压制了他那么久,自己还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中。此刻不正是除掉此人的最好时机?但他其实没真正亲自动手杀过人,黄家辉想起那天晚上在源记茶餐厅顶楼上所发生的事,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慢慢举起枪,将枪膛里剩余的子弹都打进两个人的身体。
一时之间周遭很静,只能听到嘈杂的雨声。世界瞬间像消了音的默片,黄家辉望到远处正有警员陆续赶过来,他忽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什么叱咤风云,什么顶头上司,到最后还不都是一个下场。烂泥污里葬身,黄土陇中埋骨。
人都以为他贪功却胆小,脑袋也不算灵光,可他们都错了,他其实灵光得紧,就好像现在。黄家辉环顾四周,然后握紧枪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那种疼痛却带来无比清晰的真实感,他清楚地知道——今后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了。
仁王盯着躺在地面上的人,真田的身上堆满了石块,有半截身体都被埋住了。雨落得太大,山上的路本来就不平整,他们遇上土石滑坡。仁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来。
真田也望着不远处的人,仁王正摇摇晃晃向前走。他同样被碎石砸中,身上有大片血迹,黑暗中真田看得分明,有一块利角石头从他身体中穿过,明显是插中了要害。真田动弹不得,他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头顶的山坡被雨水冲得湿软,随时都有再次坍塌的危险,是以现在他们只有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才是上策。你信我,他讲。
仁王没有回头,他笑了笑:“你忘了,我一贯都不信人言的。”
即使真要死他也不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仁王向来不是个大方的人,更从来不故作大方。他要继续向前走,这里不再有他需要的,更从来……没有人需要他。他不想、也不能停下来。
他一辈子都执意如此,这次也一样,仁王望着不远处山坡下的灯火,耳畔传来哗哗的水声,他不觉得陌生,这一切反而让他觉得亲切而熟悉。以前社团门前也有这样的道路。他和柳生闲来无事时,经常走过。而他家乡门前有条大河,常年都能听到水流的声音,彻夜不休。
这些人这些事是早已不在了。
他继续向前走,雨水模糊他的背影。仁王忆起那时柳莲二的话,若是已然走到了尽头,将要往何处安身立命?
天上电闪雷鸣,山坡上继续不断有土石向下滑落,真田知道阻止不了他,当年就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现在也一样。
哗啦一声巨响,前面的山坡塌陷下去。那个人瞬息不见。
天漆黑得像墨一样,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