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侧头,手冢的表情看起来居然是痛苦的。他在内疚,为自己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对不起。”手冢终于说,“但是……迹部,没有人能对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完全坦白和信任。”
是,迹部明白手冢的意思,就像在那个时候,虽然他知道白石所言不会全是真的,甚至这些年某些事的种种迹象,他都有所察觉,可是直面的那一刻,他仍然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如若能真正的和真田面对面,他自己也不能完全确定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在某一个时刻,迹部确实能感到自己清楚明白的杀机。在那个夜晚,他明知道白石另有计划,却放任不理,他确实考虑过林志斌警司和黄家辉会出事的可能性,他亦想过要替岳人和慈郎报仇。而做这些安排,也是不希望任何人阻止他。所以刚才他只说,也许。
“真田……爸爸那个时候,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我开始的时候不懂得,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爸爸可以讲给我听,当然也可以讲给你听。但是后来我就明白了,等到我接受那个任务之后我就渐渐明白了。根本不是时机的问题,要想说的话,总有机会。但秘密在心中搁得太久,日积月累,就会变成负担。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你听到这些事会有什么反应。”手冢说,“我们也会怕,怕你接受不了,怕你不肯原谅。也怕你会失望。”这种顾虑让他每次话到口边,都无法顺畅讲出口。在那个摔糖饼的夜晚之后,手冢很长时间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迹部想他再了解这种感受不过,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也没有一天能好好合过眼。
“其实早就应该对你说清楚。”如若早说清楚,也许就没有之后的这些事情。
他们都以为还有把握,以及时间,但是事情偏偏没有按照任何人预想的那样发生。
迹部伸出手去,在手冢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意示安慰。
他们互相对视着,忽然就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和解。他们之间有过默契如一、旁人永无法替代的日子,也有过许多争执矛盾、误解和伤害。
迹部张开双臂,当他们再一次拥抱的瞬间,手冢发现他其实无比庆幸事情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收场,就像那个夜晚在福利院当中一样,手冢知道,无论迹部对他做过什么,抑或者他又对迹部做过什么,他们都是彼此绝对不想、也不能失去的人。
“迹部……”手冢放开手,还有一件事是他必须告诉他的,“你知道事情最后为何能如此轻易了结吗?黄家辉做过的那些事情,是忍足告诉我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忍足一直都有暗自留下关于林志斌警司和黄家辉他们之间勾结的证据,但他自己也曾经参与其中,如果将一切揭穿,无异于鱼死网破了。林志斌警司已死,手冢和迹部离职,忍足的伤一时难以恢复,估计今后不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整个重案组都将是黄家辉一人独大,他实在犯不着如此,也正是有了这样的顾及,手冢和迹部才能轻易离职,不然以黄家辉的性格,他们很难全身而退。
手冢回想那个时候在医院,忍足对他所说的话,不能让迹部有事,也不能让他坐牢。
“他始终是最相信你的人。”手冢说,在那样的时候,只有忍足是完全信任他的,即使是那条腿,忍足也不肯讲原因,他只说,这不是迹部真正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你一定要站在他那一边,无论发生什么。
在事发之前忍足就将什么都想好了。那时在路边的小食档手冢问他,你想好了吗。其实忍足早就已经作出决定。以前的经历,让他比一般人更厌倦争斗不休。他从来也没真正想过要去淌这趟混水。
迹部没有答话,他的视线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长久不语。
那个侧脸没有任何表情,手冢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打出事之后,迹部就没有再提过忍足的事,也没有到医院去看过他。手冢想,无论如何迹部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
“但是,他刚回来的时候,我说忍足,爸爸……真田让我看着他,那时我们都以为他是回来报仇的。”
报仇?迹部想起以前闲聊时,忍足说过的话,他说,总有分寸。他知道忍足不是为了这个而回来的,他压根不是那样的人。迹部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