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无数年里,每当他回忆起这一天,都觉得那一幕本该是美入骨髓的。

但实际上,当时的他已是心如死灰。母亲在自己面前被十大金乌活活晒化,复仇的鲜血还留在伤痕累累的身上,根本无处安放满腔焚天灭地的怒火与无奈……

他挣扎着起身,已辨不清哪里在痛,“这是什么地方?”

“西海海岸。”她的声音十分轻快,一袭水红长裙,发间缀着的金色珊瑚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一颗无忧无虑的纯净之心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体会他的仇恨与痛苦的。

他原也没指望这世上有谁能体会他的伤痛。

她见他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与她擦肩而过,秀眉微蹙,嘟嘴道:“我救了你一命,就这么走了?”

他顿住,微微偏头,余光里,素织白纱在身后随风飘荡。

母亲在他眼前燃尽,仙身化作了一块玉石,被他藏在怀里,他得把母亲和父亲葬在一起。

母亲死了,三妹还不知道呢,如今这世上,真正只剩他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你如果不救我,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救的,是痛苦和仇恨。”

他忍着痛一步步往前走,任素白纱帐在海风里猎猎作响。

……

褰褰袖欲飞,雾轻红踯躅。

醇香的羌酒滑入喉咙,灼烧下一片火辣的炽烈。杨戬半举陶碗,眸中拂过一抹翩飞的薄雾。

还以为自己没醉。

“我有这么好看吗,你眼睛怎么直了?”

丝竹羌音仍在和鸣,他们继续着他们的欢庆,就像世世代代的凡人在悲喜无常中倔强地回命运以歌唱。

杨戬望着她两颊的淡淡绯红,面上仍是一片波澜不惊,但事实上,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心底的涟漪,官方地说道:“敖姑娘一舞惊鸿,令杨戬大开眼界。”

向来寒凉的眸子在羌酒的催动下透出些许和暖,蒙着一层清亮的水雾。不同于敖烈的温雅谦和,他整个人如同峥嵘峻峰,并不平易近人,却更让敖寸心想去那人的心里走一走转一转。那颗淡静清明的心里,却生发出一棵情根,血色的情根,让她禁不住嫉妒,却又自觉没资格嫉妒。

她低了头,接过他手中的陶碗放在地上,“一会儿醉倒了,我可拖不动你。”

他并不打算解释,不走心地搪塞:“痛能使人清醒,杨戬永远清醒着。”

前尘往事断肠诗,我为卿痴卿不知。

月至中天,众人陆续散去,少年醉乎乎地醒过来,引他二人到一处空出来的毡帐外,便摇摇晃晃回自家帐中去睡了。

“哎哎等等,我们……”敖寸心想拉住那党项少年说清楚,却没拦住。

“无妨,将息一晚,明日还有正事,我在帐外合合眼就罢了。”

敖寸心看了看他,他根基扎实,从身形步子来看,竟瞧不出半点醉态,只是眼中的迷蒙骗不了人。“你法术高,倒是变间帐子出来,大家方便。”

“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法术,记住,你我只是汉地商人,与商队走散了。”

“可是这地方风这么大……”敖寸心低了头。也是,他法力无边,岂会在意一点凡间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