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齿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却没能发出声音。敖寸心细细端详了那口型——好冷。

她赶紧将被角掖了掖,茫然地望了一眼床里叠放的棉被,自己摇了摇头。初夏的天气,就算保暖也不能那样捂着,反会闷出病来。

薄被中的躯体瑟缩着,几乎侧蜷起来,头微微埋下。一颗心几乎被他罕见的柔弱碾碎,敖寸心脑海中闪过一个主意,又犹豫地呆瞧着饱受病痛折磨的杨戬。

她几乎能看见,在她不在的日子里,人前叱咤风云的司法天神是如何隐没在无人瞧见的黑夜中独自舐伤。

手上一紧,握着的手被他不自知地牵到唇边,急促滚烫而又隐忍克制的呼吸真切地触上皮肤。敖寸心心底猛地揪痛,将触感硬挺的外衫除去,念诀催动自己的体温,钻进被中将颤抖的人紧紧搂住。

“你为了新天条,连一世的名声都可以不要,我这么一点芝麻小事有什么做不得的……”

或许是那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可以卸下所有防备,杨戬在她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紧蹙的眉头也些微舒展。模糊的意识里,他只觉自己好像跋涉过无边无际的悲伤,已经看不见悲伤的源头,也望不到悲伤的尽头,心底仿佛破了一个洞,任冰冷的风从那洞里呼啸而过。

身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没有了长兄,连三妹也不见了……却还有熟悉而柔软的暖香萦绕在身侧,将失魂落魄的他牢牢牵住,是谁呢……

杨戬展臂搂住那个人,越搂越紧。那是他渴望已久的温暖,那是他阔别太长的港湾。有了那个人,心底的疼好像不再那么疼了,心里的空也不再那么空了。

幽暗的夜里,墨玉般的眸子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她的视线,温和而茫然。

“还难受吗?”敖寸心轻轻地问。

“你回来了?”沙哑的嗓音几乎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敖寸心不解。

“别回来这么晚。”

敖寸心的眼底浮过一丝了然。原来他的目光只是穿过她,看向过去的时光。他在和以前的那个她说话。

以前吗……

敖寸心嗤地微笑。

以前,他活在阴谋杀场,她活在天真梦乡,甚至都没有真正像此时此刻这样相濡以沫过。

跟着心底的某种感觉,敖寸心的唇在他滚烫的额心轻轻碰了碰,“知道了。”

她不知道,她就像一只小鸟,飞到了老虎的鼻尖,还在撩拨于他。

强健紧致的身躯忽然一动,在她迟钝地有所反应之前已经欺身压住了她。

敖寸心暗吸一口气,护住他伤重的右肩,却听他缓缓地低声道:“寸心,我好像还活着,又好像已经死了……”

敖寸心鼻子一酸,眼眶湿热。整整半年来,她日日夜夜活在失去婵妹的悲痛与内疚里,何尝不是一样的生不如死。明明活着,又恨不得随婵妹一同死去,却不能够这样不负责任地死去,于是连感知到自己的生命都成了一种残忍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