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扶苏公子旧居一行,朔公主情志大有好转,虽对胡亥戒心尤重,却不像之前那般自暴自弃,然即便如此,钦原也留至严冬方才获准离宫。

咸阳城原是天子脚下,任何风吹草动本就传得极快,如今胡亥为帝,律法随心,不修德行,加之口口相传,夸大其词,街头巷尾间,竟有胡亥喜食小儿、酷爱女装的谣言。

揉揉干涩的双眼,这些言语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这些小户人家恐怕会因连坐之刑一起完蛋。

“店家,咸阳民众素来遵纪守法,你们谈论这些,是要专门说给我听么?”这演的也太假了。

店家停止与客人相互传播不实言论,不客气地坐到我旁边,“你这小妇人,这大雪天的我店里本就没几个人,我这不是没事做,闲聊两句嘛~”

“哦,那你可知胡亥最喜欢吃哪里的小儿?”无趣地敷衍着,将十个秦半两放在桌上。

十个秦半两对于这小小的酒家来说,已是一壶酒的钱,一来不过于浪费,二来已足够让店家装装样子了。

“还不是城北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唉,作孽啊……”店家捡起桌上的钱,一晃眼哪里还有什么小妇人,只见桌上的黄酒一口没动。

随着离主城的距离越远,道上的积雪越厚,等到了咸阳城北十里以外的采石场,只见茫茫积雪中透着点点屋檐断瓦。

择了一家最破烂不堪的雪下屋进去,虽从未见过屋内之人,但观其一身军旅气息,器宇轩昂,也猜到三分。

“钦原姑娘有礼了,在下李由,正值非常时期,只得以此种方式约见姑娘,还望姑娘莫怪。”

他称呼我钦原,想是不愿提及赵高半字,既然这样,岂不是明摆着要为难我,抱拳一敬,“郡守是想见长公主一面,还是希望我将郡守的儿女带入宫中,让皇帝陛下‘尝尝味道’?”

李由严肃却面无怒色,“在下是希望姑娘能够救公主出宫。”

军人的礼节简洁沉重,他这一拜,我倒没了为难他的心思,若非别无他法,他断不会来找我,转身戳了戳残瓦,积雪下压几分,“郡守难道不知钦原自始至终都立于危墙之下么?自保堪虞,何言救人。”

“……”李由抱拳再请,他这一生没求过谁,除军事之外,诸事不擅,钦原稍加严词,便不知说什么了。

嗬,虽不善言辞,却重情重义,果然这世上比我惨的人多,比我有福气的人更他娘的多!

“你可知秋猎时,皇帝陛下遇刺之事?”沙场之外不妄言,李由目光一瞬间的躲闪说明了一切,“你与长公主夫妻多年,深知她品性,连你这夫君与家中的孩儿都拦不住她,我这血海深仇之人又能如何?”

“那……烦请姑娘将此物交给公主,还有……”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由也不再为难钦原,只是嬴朔的安危,实在让他彻夜难安。

拿过锦囊揣起来,“去了长公子旧居后,长公主的情况好多了,再者……有胡亥一日,便不会让她死在你前面”定定地看着李由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懈下来,最后释然。

心底喟然顷刻逝,长行回首,翩然间,危屋再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