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木制的老式床头柜上放着今日报纸,吴宣仪拿上来的,每逢离开,她总不忘替傅菁备好。
对上刺眼的大字标题,傅菁不禁涌起阵阵恶心,一场关于汪伪间谍的争夺,暴露出来的居然是这种真相。哪怕早有预期,揭开伪装面具、露出丑陋全貌时还是让人感到无比难受。她把报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打开一瓶伏加特倒出小半杯。
听说青年军的招募颇为顺利,日寇南下兵锋还受到了阻碍,说不准是不是因为此事的影响……共/产党也把她拿捏得极准,简单“帮个小忙”、亲身经历的这一切,就远比侃侃而谈要有用得多。在这看似平静的大后方,他们藏了张强大的情报网。
傅菁揣摩着端起酒杯,才喝一口就被呛得眼泪直流,酒相当的烈。
拔出短刀,刀刃寒光隐忍,像钓竿上的鱼丝,不很明显。
唯有最锋利的刀,才配拥有如此内敛的光。
今天是呆在屋里的第七天,由于看管不慎、弄丢司令专驾,审讯过后被勒令闭门思过,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伤不到一根汗毛。
强权与人情凌驾于法制之上。
然而,背靠军阀得天独厚如她,当初还是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孤儿,随后的学识积累固然能够让她看见弊端所在,却不知从何下手。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像一只寄居蟹,背着不属于自己的华丽外壳搁浅在沙滩上,一旦海浪拍来,连沙滩都不存在了。
洗干净酒杯,把伏特加放回壁橱,傅菁穿起厚风衣戴着蓓蕾帽下了楼,她想要吹吹风。
天上没再下雨,起了雾。
走走停停,记不清换过几辆黄包车,回神时已身处蹇家桥。大轰炸给这里留下过许多难以磨灭的伤痕,那些重建的楼房和街道再怎么体面都无法遮盖曾经的暴虐行径,看着建筑上抹不掉的灰黑痕迹,仿佛耳边又再尖锐响起以前经常听见的防空警报。
硝烟仍未散去。
傅菁晃晃脑袋,避开猛摇铃铛的电车,双手插进衣兜朝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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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门面不大,窗明几净,生意不好不坏,斜对街角、敞开半边大门的铺子在雾色中很不起眼。
傅菁替自己点了杯咖啡和一块三明治,坐在西餐厅里观查20米开外的半旧书店。店门上的“识味”二字让她联想到鲁迅和三味书屋,倘若左联盟主尚且健在,直面如今这等丑闻,大概又要痛批一番了吧。
可惜啊……
公已无言,独留旧雨仿徨,何人再领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