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万钧栽了,许多人忍不住幸灾乐祸,有的甚至明目张胆开始笑。傅菁给警卫递上雪茄,跟在他们身后大步下楼,有个声音在耳边不停盘旋:最后获益者是共/产党,吴宣仪是他们的人!
不用再疑神疑鬼了,也不用再猜来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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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涉及面太广,军统局这次排查进行得格外缓慢,傅菁跨出军统大门那天,吴宣仪还陪着昆明回来的吴永全进出于黄山云岫楼,按照党/部传统,把女眷接过来照顾重要官员是颇具人情味并且行之有效的笼络手段之一。
等到告一段落时,年关已近。
江风沿南滨路徐徐吹入大福米行,山茶花朵朵绽放,红的白的紫的黄的,尽情点缀着依山傍水的陪都。傅菁身穿大红色毛领外套和粗条纹灯芯绒长裤,扯起斗篷快步穿过马路,辞旧岁迎新春,哪怕装扮再喜庆都不会显得突兀。接头伙计给出新的地址和切口,指引她去和上峰四月相见。
才默念一遍,傅菁就乐得咧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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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包车跑得飞快。
山风很冷,傅菁很烫,心中蓄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激/情澎湃。
军事管制下的山城听不见炮竹声,只偶尔传来孩童们的嬉戏欢闹,点缀着生气。黄包车绕开市集钻入弄堂,时不时碰上身背竹篓的农夫,箩筐中的腊梅幽香扑鼻,黄嫩嫩的惹人怜爱,待到离开稍远一些,鼻腔又会被配以花椒大料腌制的腊味浓香迅速占领,忍不住开始口舌生津,就更不用说经过炸起麻花卤着猪尾巴的人家了。接连倒退的,不算厚实的木门上鲜有大红灯笼,红纸剪成的窗花倒贴着不少,每逢岁末,拮据许久的陪都人民总能捯饬出点年味来,好让战火变得再遥远一些。
傅菁异样迷恋,一路看着听着闻着,开心得像个孩子。
黄包车跑到了地方,稳稳停在教堂前面。
天上云团滚起金边,像浮出海面的巨鲸吐着水柱,优哉游哉地笨重挪动,风吹不断,不一会儿巨鲸不见了,被成群的娇憨绵羊取而代之,然后渐走渐散,慢慢露出后面越来越蓝的天空,先是条弯曲短小的湛蓝裂缝,再蛛网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不停铺散,等到裂缝扩成松软棉絮,灰白浓云也被渐渐吞噬了下去。蓝色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终于,几束阳光穿透薄雾接连洒落,照向底下中西合璧的建筑,使得圆形屋顶泛出耀眼的白,挺/翘檐角的琉璃瓦亦随之折射出璀璨的翠与黄,五彩缤纷。
晴天替这儿聚拢了人气,往来穿梭的除了高大洋人还有青春洋溢的学生、以及衣衫争奇斗艳的少妇和他们意气风发的丈夫,这教周围迅速形成一个大杂烩,熙熙攘攘笑闹不停。
傅菁用力吸气,一头扎进人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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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肃穆教堂,看着庄严十字架,傅菁觉得自己就像是新娘,终于可以带着欣喜,昂首阔步地登上期盼已久的神圣祭坛。等到走进塔楼,看见一袭大红旗袍、凭栏远眺的吴宣仪时,她又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位忐忑不安的新郎,殷切期盼着能够获得新娘子的青睐与首肯。
吴宣仪转过身正对这边,新烫的头发卷在圆润耳垂后面,会笑的眼睛酝着深潭,圣洁美好,款款情深。她红红软软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比百灵鸟还要动听:“你来了。”
拨开重重迷雾放下层层顾虑的你,终于来到了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