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寒冷。
黑暗海面涌动的海浪,翻卷拍打,紧抓木板尖锐的木刺刺入掌心,身后是无迹可寻的彼岸,蛰伏如兽的山峦,前方沉寂的灯塔,没有码头,无处停靠。
他不曾蜷缩。眼前一次次洒满鲜血,血肉割破不分你我,脑中却一次次刷白,空洞虚无没有你我。
他从没想过,那些习惯了的,竟会重新变得备受折磨。
这寒冷。
然后在走向博物馆外一侧做引体向上训练的他时,如冰雪消融般逐层消退。
美国队长没有开口,安静地回望。
层层叠叠交错遮掩的树梢,从其中努力刺透洒落地面的斑驳光明,他领口微湿的汗迹。
他眼中,不变的,是你。
于是他说,“我认得你。”
于是他回,“跟我回去吧。”
跟我回去吧。
好。
他们共同住一个房间,床并两排。
他在玻璃窗前,以身后整个黑夜做背景,逐渐燃起那一点光明。那些曾经那么可怕的墨色海面,山峦无边,竟不过是,他眼中映衬的山水。
他眼中的山水。
“Bucky,还记得以前我们总是住一间宿舍。”
是吗,听起来真好。
“Bucky,睡个好觉。”
哦。
可是,谁能来教他如何睡个好觉。
他在杂物横陈的地面躺过,他在山峰凛冽的悬崖躺过,他在虫蚁乱爬的泥里躺过,他在血肉横飞的战场躺过。
他躺过。
他深知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是如何肮脏,却忍不住伸向沉睡的美国队长的脖颈试探。
Steve抬手轻抚在他的机械臂上,“怎么了,Bucky?”
“你曾是我的任务。”他这样说。
“我相信你,Bucky,你不会伤害到我的。别担心。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睡个好觉。”他的笑容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清晰,还是说不必去看也早已牢记对方嘴角的弧度。
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
是吗?
那么,我会学习如何睡个好觉。
然而阴魂不散的。
这寒冷。
谁的长刀狠狠地劈过来,黑色枪口朝着自己,针头冰冷地刺进皮肤,有电流不断通过撕裂的苦痛。
这寒冷。
“Bucky!”
“Bucky,清醒一点。”
谁的声音急切,蕴含听不懂的担忧。
“Bucky!”
谁紧紧抱过来,臂膀有力却克制。
透过布料,一秒一秒,熨帖。
……这温热。
倏尔突破。
床板在自己的挣扎中碎裂,美国队长在旁边打好地铺。
他突然开口,带着一点儿无法明说的祈求,“你可以把我绑起来。”
Steve拍着枕头,温和地回应,“没有人可以把你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