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德莉娅问道:“在哪种层面上这两种事情能够相提并论?”
“在宇宙范围的广义尺度上,”威尔回答,“如果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那所有事物都是有意义的。如果上帝不存在,那就无所谓。如果上帝存在,那他就是一坨屎——抱歉,法官大人——既然他不介意人类如何受难,那还是无所谓。汉尼拔将善恶放到一旁,把自己置于食物链顶端。”
贝德莉娅用她完美的扑克脸掩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如果此时她有任何情绪的话。“我听起来这好像并不怎么疯狂,”她将主动权完全放手给他。
威尔耸耸肩。陪审团们有太多信息量需要吸收。许多值得讨论的东西,许多哲学理念。他刚站在控方角度为他们设置了大量论据,现在是辩驳它们的时候了。 “这么说来听起来是不是很合理?但如果换一种说法就有点太不对劲了——彻底疯狂。”
“你怎样换个说法就让我们相信他完全是个疯子呢?”
“他杀死并吃掉无礼的人类。注意他的受害者池:无礼的人类。”威尔说,“他杀人从不懊悔,毫无怜悯。有时候他会将他们折磨到死,把他们摆放成具有讽刺意义的舞台造型,将他们的遗骸饲喂给巴尔的摩上流社会的精英们。”他稍作停顿,让恐惧渗入他们心底,然后以干燥冰冷的语气总结道,“只是表述方式不同而已。”
陪审团理解了他的用意。汉尼拔吃人;只因为他们无礼。这逻辑够明确、够简单、够疯狂。他们将铭记于心。
贝德莉娅用眨眼掩饰住自己如释重负的短暂合眼。
威尔特意看了一眼汉尼拔,尽管他对威尔轻率而尖刻的言辞略有不满,但威尔知道自己做对了。站在证人席上他都能感受到从法庭另一端传来的汉尼拔渴望的热度。汉尼拔的思想和意图被大喇喇地摊开,公诸于众,而威尔的移情让他感同身受。威尔看到汉尼拔发自内心的骇人的衷心热忱,它既深且广,无边无际,如同威尔自己心中那道无底深渊一样。他们共同拥有了片刻,但没有太久。威尔现已深陷其中了。他已经杀死了两个人,已没有真正的退路从中逃离。而且很快,他将独自一人被遗弃在那里。
“根据你的专业见解,你会建议将汉尼拔留在监狱还是转入一家精神治疗机构呢?”贝德莉娅询问。
威尔压下焦虑开口说道:“如果汉尼拔·莱克特将某个囚犯作为目标,他对其造成的伤害甚至会比整个惩罚体系能做到的更加严重。他在我之前的四名室友要么死了,要么不得不被带走接受精神治疗。将任何人跟汉尼拔锁在同一间屋子里都是不人道的凶残刑罚。不仅如此,他还曾巧言令色劝服他人犯下自杀,更确切地说,是谋杀罪行。我认为你们不该纵容他更多的违法行为了。为了他人的安全,他应该被特别看管起来。”
贝德莉娅还将向法庭提供其他一些细节详述,但威尔的抛头露面已经结束了。由于他在听证席上的小小表演,记者们不可能放过骚扰他的机会。他们追踪到他的公寓,死死盯住这里,于是威尔紧闭大门谢绝见客,甚至压根就不出去。他订外卖来吃,邮购日常用品,还醉醺醺地在电视上砸开了一个洞——如此就不必再听到任何关于自己、关于汉尼拔、关于此案的最新消息了。他也没有多想知道。汉尼拔的感染恶化起来,缺席了接下来的审判,在抗生素和止痛药的陪伴下在监狱的医疗单元度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所以没什么好戏可看了,除了那群被他的装腔作势唬住的人。学生、教师、同事……他们一个个接踵而至。威尔并不在意。他在公寓里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