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刚一落到华胥之国,眼前之景象恍若炼狱,周围全是焦黑的尸体,白榀身子一晃险些跌倒,腹中一阵恶心之感传来,析梧将她扶在怀中,白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快,快带我去找母神!”
析梧隐藏在袖袂下的手攥成了拳,一把将白榀推开道:“你不能去。”白榀诧异地看向析梧目光凛冽,“你拦不住我的。”析梧拽着白榀的衣袖,一用力竟将白榀大半袖子都扯了下,“金翅雕——还再等你回去,你不能——死在这里!”白榀回身看着析梧,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她回身拉住析梧,道:“既如此,那就同生共死吧!”
飞身来至莲池花旁,母神奄奄地倚在莲池旁的抱石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最后一道天口,白榀跑过去,大叫着母□□字,母神回眸看着面前的析梧与白榀,将手递到白榀手上,道:“我的榀儿,如今也要做母亲了,只可惜我等不到那天了。”
白榀猛地摇头眼泪纷飞,母神的手轻轻拂过莲池里的水,像抚摸恋人的脸一般温柔,“那个木头雕似得人,难得浪漫一次……”母神抬头看看正处在莲池上方的天口,目光又落到了池水里一朵朵盛开的莲花。
围在莲池的仙障,发出碎裂的声音,母神的目光变得柔和又决绝,对着白榀和析梧道:“这池莲花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这里面承载着他与我的神力,你们一定要替我守护好它,待千万年之后,终会有一个人让这满池的莲花重新绽放。”白榀和析梧含泪颔首,母神回身轻轻在含苞的莲花上烙上一吻,飞身而出向天口处飞去。
天口处倾泻的熔岩越聚越多,直向仙障砸来,析梧张开双手将神力贯通在手上注入仙障,白榀道:“我来帮你!”析梧感觉有一股清凉之气涌入身子,使得析梧手里的神力增了一番,竟将碎裂的仙障修补好。
好景不长,随着构筑仙障的母神神力的减弱,仙障的防御之力越来越薄弱,析梧和白榀不得不倾注比方才多一倍的神力,方可继续维持,没过多久白榀的额头便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一旁的析梧发觉白榀的脸色愈发苍白,道:“榀儿,不可!再不收手,你会有危险!”
白榀道:“如果我现在就撤了法力,仙障顷刻会被天口倾泻而下的熔岩击穿,不止我,你和莲花池都会灰飞烟灭!”析梧急道:“可是,你的孩子!”白榀柔和的看了一眼肚子,喃喃着:“是啊,我的孩子,阿娘对不起你,不能陪你长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的名字,总觉着还早,想了一个又一个,总觉得不太满意,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泪水划过脸颊,而白榀已无心再擦,自经抬头笑着:“我想到了,如今生灵涂炭草木凋零,我希望你生在安乐祥和之时,与心上人共看葳蕤莲花,灵均,我的孩子,不要怨娘!”一道白光从白榀的肚子里闪出,白榀手持一团彩练将一半的神力凝在其中,嗖的一声过后,一道白光在漆黑的天色里破晓而出,又一闪而没。
天口渐渐融合,黑色的天空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绀色,原本存在仙障倏地消失,是啊,若法器的主人已经不在了,这法器自然是不存在了!随后天空自上而下飘落阵阵羽毛,析梧接过一片片染着血液的羽毛,母神羽化了!
白榀茫然看着满天飘落的羽毛,莲池里荡漾的碧波发出璀璨的光,仰面跌在莲池旁,任凭羽毛将她盖住,析梧听到了声响回身,看着白榀瘪下去的肚子,抱着她嘶吼:“你做了什么!”
“我用了□□之术,将一半的神力护住仙胎。”卧在析梧怀里的白榀,笑着凝视着苍穹:“母神,你的榀儿没有让你失望,你看——莲花……没有一点事呢。”析梧都快哭了出来:“你别说话,我这就,这就救你!”
白榀摇了摇头,压下析梧颤抖的手:“你知道的,□□之术的代价,我的元神已经散了,答应我好好活着,如果得空记得帮我转告金翅雕,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声息,析梧抱着怀中人放声大哭,或许直到她死后,他才懂得自己的心意,又或许只有她死了,他才能毫无保留的将这份爱宣泄而出,可是不管哪种结果,他与她终究还是错过了,一切都不可能重新来过,哪怕如今他已是四海八荒辈分最高的神……
画面中析梧遗世独立站在荒凉的天地之间,原本赤色的背景刹那间变得惨白,我捂住了嘴巴,眼泪在眼眶子里不停地打转,脑子里不断重复着白榀——不,母亲临去前说的话,一遍一遍不停的重复着,小金乌捧起我的面颊,轻轻地为我擦拭着眼泪,我没忍住扑在小金乌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知道这场大战的结果,却未曾料到竟是这样的惨烈至极,而我的母亲白榀,她是为我而死的!
小金乌拍着我的背,沉寂了良久才开口:“看来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姑姥姥。”我知道十哥想要逗我开心,可心里更加酸涩难忍,一把抱住小金乌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十哥,永远都是!”
面前惨白一片的画面中发出粼粼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本想用袖子遮一下,却忘记了身上穿着的是母神的衣服,怔愣之际,一个宽厚的身子直径挡在我身前,为我遮住倾泻而下的光。
等我回过神来,我们已身在四十四重天的大殿之上了,芰洹帝君温笑着走到我的面前,略略停顿了会儿,道:“我原本想着,让你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这同样也是你母亲所期待的,不过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去吧,你的人生当有你自己决定,灵均妹子。”
芰洹帝君从善如流的称呼,着实令我与小金乌尴尬了一番,我踌躇了一会儿道:“关于我身份的事,还请帝君你保守秘密。”芰洹帝君颔首:“我明白,你且宽心,一切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芰洹帝君应了下来,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不管我与三径如何,但我并不想与七哥生分,更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我道:“既如此,那我先告辞了。”小金乌亦抱拳向芰洹帝君行礼,芰洹帝君道:“时间还来得及,先把衣服换了。”说完芰洹帝君便朝内室走去,我方想起此刻我正穿着上古时期母神的衣服,若真穿这一身走下四十四重天,只怕我还真得被司命仙君在坎艮神册上大书特书一把了,于是乎赶紧从包裹里掏出星河衣,跟着芰洹帝君的去了内室。
和芰洹帝君并行的路上,我道:“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芰洹帝君并不否认,负手朝前走着:“我只是忠人之事。”忠人之事?我问:“是析梧上神么?”芰洹帝君转回身,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你为什么不去猜,是你的父亲?”
我摇摇头:“金翅雕是佛界的人,他大可自己来,而帝君你身在四十四重天,鲜少外出,旁人你又不见,若非至交好友,怎可劳动你的大驾,想来想去就只有析梧上神符合这些条件了。”
芰洹帝君朗声一笑:“你倒是会想,没错的确是析梧上神的主意,一万年前他跟我说起此事时,我只当他喝过了胡诌的悖论,可析梧那老家伙说他亲眼所见,白榀上神的孩子落在了三径之国里,可那个时候三径山才刚出现,一万年后,我听说一件奇事,对这事才隐隐信上几分。”
是啊,白榀上神的孩子,又怎会是个区区三百岁的小狐狸呢,不光是芰洹帝君,就连我,一开始都是不信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奇事,让芰洹帝君又信以为真了呢?
我问:“什么样的奇事?”
芰洹帝君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柄十六竹骨的扇子,他将扇子一合往手里一拍,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芰洹帝君凝眉:“笑什么?”我忙不迭地摆手:“没什么——”芰洹帝君的模样,倒是很像在杻阳陌的茶摊上,桃夭说书的架势。
“据闻在六百五十六年前,三径之国的五十八代子雅熇君,背着正妻赤鱬精矜在外私纳了小妾,偏巧子雅熇又是个怕老婆的,只得将小妾藏在三径之国的箕尾山上。有一日那小妾在狐狸洞里呆得憋闷,在箕尾山里乱转,忽发现了一块发着白光的石头,那小妾觉得稀奇,就摸上了一摸,结果那石头化成一团白光,窜到了小妾的肚子里……”我瞧芰洹帝君讲的绘声绘色,倒像他真见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