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在山脚处的观察,我们应该到了天虞山顶。
我回身对杨蝉道:“可以把瓟瓢打开了。”杨蝉颔首一挥袖子,瓟瓢自动开启,我赶忙舒展四肢,站在瓟瓢里我无意间偏头,面前的池水里莲叶接天,漫山遍野乃是无穷无尽碧色,我们所乘的瓟瓢正飘在莲池的中心。
杨蝉抚着瓟瓢沿,她面前正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问:“这里就是母神羽化后遗留的莲花池么?”我颔了颔首,只是在我的记忆中,莲花池并没有这么大,不过毕竟过了千万年,又有析梧上神的照料,莲花池呈现如此的规模也就不足为奇了。杨蝉削葱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面前那朵莲花,天地之间洒出亮晶晶地星体,飘飘散散地落在我们周围,我回眸看见杨蝉捧着那朵盛开的莲花独立于瓟瓢上,淡绿色的长裙随风摇曳,仙袂飘飘。
已而,一个身着橘红色大氅的白发男子翩然而至,飘然落于我们身处不远的莲叶上,我知道那人便是析梧上神,我朝他施礼,我想他应该是认得我的。析梧一挥袖袂,飞身来至我们身边,微微抬眉间凤目凌亮,复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我在这里守候了千万年莲著花未,而这一百年,莲池里的的莲花竟然含苞,如今你们来了,莲花竟也开了,虽然只有一朵,看来母神的预言是真的。”
我告诉杨蝉,这个人便是上古时期,父神身边的凤凰析梧上神,杨蝉捧着莲花的手,微微紧了紧,顿时正色道:“上神明鉴,杨蝉采莲只想救一位朋友,他急需这朵莲花作为载体,若我们不能再今夜赶回,他便会魂飞魄散的!”
析梧回身望着满池的莲花,声音是不含任何情绪的:“去吧,我奉母神之命在这里等候宝莲灯的宿主,等了这么久,这个任务终于快要完成了。”析梧回身看着杨蝉:“不过,现在还尚未到宝莲灯出世的日子,你切莫逞强。”
看来宝莲灯已经认了三姐为宿主了,有了宝莲灯在,三姐和戬哥哥也能多几分的胜算,我瞧着杨蝉似懂非懂地看向析梧上神,开口道:“看来三姐方才之为并非偶然,既然宝莲灯已认三姐为主,三姐定不要辜负它,因为这池水里蕴藏着太多人的……”大片大片的水泽从眼角溢出,我还是没有忍住,泪眼朦胧间,我仿佛又看到母亲在莲池旁消散的场景。
杨蝉道:“好好的,怎么哭了?”我望着西近的太阳,悲愀道:“三姐,你先带着莲花回黄龙洞救人,我有事留下与析梧上神讲。”杨蝉面色焦急地问:“这是换走莲花的条件么?”我摇摇头:“不是的,只是芰洹帝君有些话要我转述给析梧上神,我还未想到从哪说起,等我转述完了,天也该大亮了,所以你先行一步,我在这会多逗留几日,无碍的。”
杨蝉面色稍有缓解,欲开口时半天未曾开口的析梧上神,道了一句:“凭你的仙力很难走出天虞山,我送你出去。”我朝杨蝉颔首,将星云扇交于她,杨蝉重重点头,道:“等哪吒康复后,我就来找你。”析梧一挥袖袍,白团将杨蝉全全盖住,已而便消失无踪了。
第19章 (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莲花千里不如君》改编的同名有声剧,已上线喜马拉雅啦,欢迎大家收听莲花池里的荷花竞相含苞,柔柔地在水面上招摇,我瞧着眼前的景致,不由得呆了眼。析梧俊逸又苍白的面上,如遇水的灰烬一般毫无生气可寻,我叹了一口气,想他这些年独守莲花,心里必是不好受的,眼前这山这水,还有大荒海边的赤红土地,无一不是当年上古大战时天麓山的模样,只叹惜物是人非,我这样从幻境走出的人,都抑不住悲凉的心境,更何况身临其境的析梧?
我走了过去看着眼前人,泪竟不自主地淌了下来,没多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衫,来之前我想了好多话要问,如今竟一句都讲不出来了。他单薄的背影,在日落西山下尤为寂寥,我脑子一热道了一句:“其实,阿娘她也是喜欢过你的!”析梧挺拔的身子微微颤动,声音却异常平静:“你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吗?”我了然道了一句知道。
他渐而转身,朝我淡然一笑,那笑中竟带着些许的慰藉和讶然:“上古大战之后,我便遵循母神遗命,守护着莲花池,虽然天麓山已不复当年的样子,甚至名字也在神迹中变成天虞山,当年见证榀儿来过的地方,都随着她的消散荡然无存,我不甘心!没了天麓山,我与白榀最美好的回忆,又将托往何处?我用了十万年造就了大荒海,又用了十万年改造天虞山,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忘记,她是如何死在我怀里的!这千万年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就想她表明心意,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这个三界辈分最高的神,正言语凄凉地站在我面前,如今我才意识到,原来神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垂下头当初的是非与否,如今又有谁能讲的明,分正的清?
良久,析梧道:“我并未告诉你父亲你还活着,这些年他也并未——所以你,莫要怪错了人!”
一抹苦笑划过嘴角,我道:“猜到了。”析梧这样高傲的上神,行事如清风明月独立惯了,他力所能及之事,又怎能支会给他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阿爹。
我一掀裙摆落座在瓟瓢上,夕阳余晖尽洒池底,我想当年阿娘也曾坐卧在这里,期盼月过无痕岁月静好吧?析梧落坐在我跟前,也随着我的目光望向夕阳:“就这样打算一直瞒下去了?”
我问:“什么?”
析梧道:“方才听你与那绿衫丫头讲话,我便知道你想将身份一直瞒着,为什么?”
我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膝窝处,苦笑了一声,道:“我的身份么?若我说在芰洹帝君的幻境里,我也是最后一刻才知道,不,才察觉出来的,你会相信么?”口齿冒出凉凉的气息,泪又滚了下来,“若非我亲身置于那场上古大战的幻境之中,我都是不信的,遑论于他人?”
析梧的手,轻抚着我的头发,清凌的凤眼中满是柔和,“小丫头,放心,一切有我们。”我抬眸:“我们?”析梧站起身,将我拉起来,负手走到瓟瓢前:“我已经传信给金翅雕,灵山离天虞山有一定的路程,他明日也该到了。天虞山上多水泽,你又是第一次来,我先去给你搭个草屋,你在这四周转转,莫要走远。”
我尚未分辨明白,析梧便带我飞离莲池,落在天虞山顶旁的梧桐树下,我起身离去并未走远,回眸望去一树一凤,在金色的余晖下渲染地愈发寂寥,只听得树下传来,悲凉的叹息声:“珍禽双飞失其俪,绕树悲鸣凄以厉,从此只有这满山的莲花相伴与我了……”
我明白析梧上神有意支开我,他这样骄傲的人,又怎会把悲伤展现给我这样一个小辈面前呢,我小心翼翼地避开泽更之水,想着析梧上神怕是还要感伤一会儿,才能静下心来给我盖草屋,索性就找了一处水流较少的地方躺了下来,仰面看时,满天星斗静悄悄地爬上了苍穹,一弯皎洁的月亮,倒映在淙淙流水中,破碎而静谧。
也不知道杨戬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哪吒是否救回来了?思绪不停地在我脑袋里弯弯绕绕,没一会儿,灵台就不清明了,我动了动手臂,把头枕在上面,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发觉身边有响声,我并未睁眼精神倒是清明的,我仔细辨听着周边的气息,发觉来人内息全摧,毫无仙力可寻,我倒颇为纳罕,天虞山是怎样的存在,普通神仙若不得其宗综擅自登山,皆避免不了散尽修为或死亡的下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出现在此?我对来人更为好奇了,他既没有法力,倒也无奈我何,看看又何妨?
我一个翻身正对来人,睁眼一瞧,只见一男子正坐卧在我跟前,白色的麻质外袍随意地束在身上,夜晚太黑我盯了半天,愣是没看清来人的长相,我刚准备开口,男子却先发了声:“醒了?风餐露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在晚上。”
我虽然没看清他的长相,不过他的声音却很好听,不似杨戬那种刚毅,到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沉稳之韵,他虽是个凡人,但我竟生出一种被他保护着的感觉。男子见我半天不语,站起身道:“看你也醒了,赶紧回去吧,天虞山的夜晚可并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