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处,瞎眼的老乞丐突然敲着破碗,嘶哑地唱了起来:“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天也不知道!”

昆仑山上,杨戬将养了三年多,才能扶着拐杖下地行走。他元神两次被毁,又耗尽了本命真元,本来是断无生理,是弥卡尔和吉布列费了极大的法力为他续命,又以秘术精心调治,才有康复的机会。至于他的神目,本来早已被天火毁去,据说是祆教的火天神密特拉医好的,然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杨戬向来不愿欠人恩情。现在无故受了清真教和祆教的大恩,以后又拿什么还人家呢?

来到清真教三年多,从未见过他们那位真主的面。旁敲侧击,也是一无所得。真主的真容,只有吉布列和弥卡尔可以得见,清真教的一应事务也都由他们代为传达安排。如此清真教,真是令人疑惑。

守门的蜘蛛开了门,杨戬策杖出了洞口。

望一望这四周的风景,虽然与过去大有不同,他也能认出,这里正是木公的故地。故人已逝,故地景物也不再如初,短短数年,就已人物俱非。

他已连累木公付出了生命,如今连木公的故地,都成了别人的洞府。诚然,昆仑山被别人占去是早晚的事,福地洞天也不可能永远给一个人留着。可是事到眼前,他依然不能不伤感、歉疚。

牵藤引蔓,沿着小径绕到山背面来,穿过一座小石桥,只见绿竹幽幽。飘飘飒飒的竹叶间,有一人一身黑色短打,一柄重剑舞得虎虎生风,威风凛凛,正是大天使弥卡尔。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弥卡尔这套剑法气度雄浑,阳刚磊落,章法森严,颇见功力。

忽然,仿佛无声中有人发出了一道号令,卷在空中的竹叶兀地坠落了下来。弥卡尔用重剑把剑鞘挑上空中,剑鞘打着旋儿穿过层层竹叶,又坠落下来。弥卡尔看也不看,重剑往身后一背,鞘口切上剑尖,坠落下来的剑鞘刚好落在剑身上,稳稳当当还剑入鞘。

弥卡尔放下宝剑,笑道:“偷窥人习武失礼,客人走出来吧。”

杨戬策杖步出,与弥卡尔见过了礼。

弥卡尔是个武痴,早就听说过杨戬的威名,一心盼望着杨戬好起来,与他较量较量。此刻见他来了,并不为怪,反而心生欢喜:“二爷,你大好了?”

弥卡尔似是而非地知道,可以称呼道士为“某爷”,就自作主张地称杨戬为“二爷”。天使们都跟着他这么叫,杨戬也不多计较,都随他们的意。

“好多了。”

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屈起,昔日横枪战无不胜的双手,如今连握拳都握不紧。习武之人看到别人的好身手,总会技痒,更何况弥卡尔反复撺掇?可惜这样不中用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与弥卡尔较量一回呢?

这样想着,杨戬的眼睛里竟慢慢有了些异样的神采。他抬起眼来看了看弥卡尔,三年多来第一次找回了有目标的感觉。杨戬一生做过很多大事,的确是一个目标支撑着他活下来,走到了最后。而现在,当一切的一切都已放下之后,他竟是第一次,活着,去寻找目标。即使这个目标是那样微不足道,但也是从来没做过的事,既然到清真教走了这一遭,为什么不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