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希尔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微笑。“若宗教审查未能通过,世俗下的所有议会辩论与新法制定都不可进行。比如说,一项要求我即刻退位的法案。”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扶我起来。”
“什么,现在吗?”杰洛特说。
“帝国议会四小时后将有一次集会,”恩希尔说。“我必须在那之前和弗兰公爵见上一面。事实上,在你注意到的那次秘密聚会中,符里斯其实是在和他的党羽们商讨明日一早就提交退位法案的可能性也并不算小。我们可以肯定,他会怀疑我打算利用这次刺杀行动推延交权时限,就算他还未曾怀疑那是我亲自所为。然而他大概很快就会想明白这点——尽管没有希里雅反应更快。”
他的语气干硬,但是依然蕴含着细微的自豪和满意,感觉出奇地熟悉:他听起来就像杰洛特的感受,每次当他看见希里砍掉水鬼的头亦或是切断狂猎恶犬的腿的时候。“是啊,她跟某人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杰洛特嗤了一声。“好吧,抓紧我的肩膀。”他帮着恩希尔起身从床上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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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时之后,弗兰公爵在帝国议会上发声,要求在会议开始前行使他的宗教法权。他随之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宣称之前在神坛上皇帝的流血事件暗示了神袛不悦,随之他又提及关于何种祭祀和安抚神灵的手段可以用来挽回局面。这显然有效地让十几个坐在后排打瞌睡的勋爵们猛地惊醒,随即开始一番激烈的争论,话题涉及到了三种不同的动物祭祀与修建石碑举办比赛之间的优劣对比。各方态度强硬,互不退让。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有几个勋爵就坐不住了,有人开始对弗兰喊话要求停止他这项审查。
仍然站在那里的弗兰吞了一下,用稍微有点颤抖的声音回答,“在几乎无法达成共识的前提下,这项审查事关重大,不可停止,”于是这就明显地表明了他不仅是顽固不化,而是在故意为其余议题制造障碍。这便导致了大多数议员立刻离开了议会大厅。符里斯也是其中一员,他的嘴唇抿成薄薄一线。
杰洛特阴沉地注视着他离开,双手紧握在一起。过去的每一分钟都令他因愤怒而更觉恶心: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寻找希里,同狂猎作战,她面对白霜时的勇猛——然而现在这狗娘养的竟然以为整个世界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这座城市的城墙后面,他的儿子尚未登基,就想要把她害死。
在回皇宫去的马车里,恩希尔伸手抓起了他一只不断扭曲着紧握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拇指滑过他从指根一直延伸至手心,因为长期持剑而磨出的硬茧。“我以为,你通常并不记恨自己所杀的怪物。”
“要看是什么怪物,”杰洛特说。“但一般情况下至少我杀了他们就好。”
“我在报仇雪恨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对篡位者恨之入骨,”恩希尔说。“那憎恨如同一把利剑,然而最终,它伤害我的程度却并不亚于对他所造成的损害。从此,我尽可能避免愤怒。那容易让人被……笨拙之举所困扰。”
“所以这就是尼弗迦德皇帝任期中平常的又一天吗?”杰洛特强压着情绪,“又一起普通的宫廷阴谋,不必记挂在心?”
恩希尔抬眼看他,目光如深冬寒冰。“不。”
这是——也算是个安慰吧。他吐出一口长气,感觉那些压力随着恩希尔用力揉捏他手掌的动作缓缓流逝殆尽。“好吧,”他顿了顿说,“但如果你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弄死,从而导致我无事可做的话,我保证会杀了符里斯和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他的全部同僚,如果这能让你觉得好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