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他并不喜欢在酒吧工作,但一想到泰安娜在这里,所有的油腻与酒精也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本以为这样平静而满足的生活会持续下去,和泰安娜的关系也将继续保持着不冷不热偶尔亲密时,社会福利局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噩耗。
“我们很抱歉。”
这一次来的员工并不是那个有着和泰安娜一样红发的温柔阿姨,也不是后面帮他调换寄宿家庭的带眼镜的瘦高叔叔,而是一个穿着一身商场打折西装,不停用小手绢擦汗的胖叔叔。
但胖叔叔的表情是同样真挚柔软的,他一脸抱歉遗憾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像玉一样的易碎物品,仿佛被妹妹抛下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坐在硬板床上目光呆滞的他。
可是他不是那样珍贵的易碎物品,如果他是器皿,他只能是石头,或是粗糙染制的玻璃一类的玩意,被随意地摆放在路边的小摊上,以卑微的姿态等待来自陌生人的挑选,永远不会有一个人会把他放在手心里拿着放大镜观赏,把他锁进保险箱妥善珍藏。
恍惚间他意识到,他们家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世界上所有与他血脉紧密相连的人都幸福地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再也不用受苦,而留下他在这里磕磕绊绊地滚过刀尖趟过火海,被困在刷上滚油的钢铁独木桥上寸步难行,想往火红的岩浆里跳,却又不敢——万一睡一觉起来,世界又重新变得美好了呢?
思绪胡乱飞舞,他的余光看到胖叔叔似乎抹了一下眼泪——也有可能是汗水——小声地哀叹道:“可怜的孩子。”
他贴心地退出了房间,带上门,给他留下安静的环境让他整理情绪。
他没有什么情绪可以整理,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碰到几颗滚圆的冰凉泪珠,但很快消失在指缝。
瞧,他连眼泪都没有多少,这怎么能叫难过呢?
*
泰安娜偷偷翘掉了排练,拉着他出来找他妹妹的墓地。
两个人在大街上奔跑,直到把那一整条街的喧哗都甩在身后,只留下眼前橘红色的浓稠夕阳。
她停了下来,只有面色有些红润,看起来这么长久的奔跑对她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莫名觉得自己输了,他努力喘匀气,憋屈地想:他每天都有跑步的啊。
见他似乎好受了一些,泰安娜小心问道:“你知道你妹妹在哪里睡觉吗?”
他愣了一下才发现安娜在委婉地表示“墓地”这个单词,他摇摇头,心底开始恐慌泰安娜会生气地说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她,为什么他要浪费她的时间。
可是泰安娜没有,她只是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又拉起他跑了起来。
伴随着风声,她的声音从空中断断续续地传来:“快一点,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