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重至此，还能活下来，是天意，同时也得益于鲛人遇水存活，并不会被湮没。也正因此，靖海军团内部才有了长时间致力于模拟鲛人的＊生＊理＊特＊征，以便让普通人能够长期在水底存活的研究。只是，先前的鲛人在研究过程中，多是承受不住那些经久疲劳的测试而死亡。

他们相信，这个天赋异禀能够存活下来的鲛人，便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助他们完成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的实验。

肉眼可见的蓝色电流自仪器内发出，经过一阵不规则的波动，没＊入＊到＊鲛人女子的＊身＊体＊里＊。她还没有完全苏醒，然而意识上已经有了痛感。扭曲的面容早已看不清表情，只能从频频＊悸＊动＊的＊身＊体，反应她难以言说的痛苦。

在距离入海口不远处的水底，发生着这一幕的同时，北方的九嶷山，迎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旅人。

心上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苏摩抬手按在胸前，冷俊的双眉微微蹙起。身旁的白衣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语气中不失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走吧。”苏摩淡淡，继续前行，步子上比白璎还快了些。可他心下明白，这样的反应，一定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她刚刚死里逃生，如今，难道又……心下思忖着，不觉加快了脚步。他只想早些完成对空桑人的承诺，早日回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嶷的入口处，六王齐陨的痕迹还留在那里。无论在朝野之时多少的明争暗斗，面临着王朝的倾覆，彼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坚定而无畏的。白璎的心里，不免出现了一丝波动。她停下了脚步，向着众人行礼，而后看向曾经的自己。她的思绪又回到了百年前，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可是，没有如果。

苏摩伫立在不远处，望向六王殉祭的方向。深碧色的眸如同古井，空洞而深沉，看不出一丝波澜。他没有催促白璎，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等待着白璎的回忆和短暂的告别。苏摩想着，终有一天，六王还会回到这里，命运的齿轮会再次咬合。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回到云荒之时，在慕士塔格雪山遇到的那个东巴少女为他扶乩。“一切开始于结束之后。”苏摩的唇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是的，一切开始于结束之后。他和她，短暂的开始，永久的离别。他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却未曾料想，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然而，开始以后，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故事。从那开始，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与她再无关。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都被他亲手消除了。他只一个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活在当下，无法预知未来——如果，如果他能够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是否还会如当初那般选择？依旧，还是会做当初的那个决定么？他不再确定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终将知晓自己曾经所为，她可会理解自己？可会原谅他？他那么向往自由，而为了自由，却有一些必须要舍弃的东西。他已经舍弃过最为珍贵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他常想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命运为何偏偏要选择他呢？没有人给他答案，命运的赋予，终是不可逃避。

白璎看着当年的自己，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却是穿过一片虚无。她静静地流着泪，连泪亦是虚幻。“我们走吧。”她的声音轻如梦呓，轻到她起身的时候，苏摩方才察觉到她已经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