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锡缓缓步下台阶,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哪怕就连在讲武堂里,面对着路夏的血溅三尺和云焕的独断专行,他依旧没有丝毫的波动。
季航尾随在其后,想问他点什么,却一直不曾开口。他深知,无论自己对他有多忠心,云焕最信任的人,始终都不是他。而眼前这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焕的身边,当所有人知道有他存在的时候,他已一跃成为云焕面前炙手可热之人。
云锡……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么?没听说,云家还有第四个孩子。难道是外子?这让他想不明白。
云锡转过头,淡淡扫了一眼身侧的季航。剔透如他,他知他想的是什么。他和云焕密交多年,阳天部素来与钧天部不睦,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那个几乎是默默无闻、没有什么战绩的军人,竟然与帝国新任的领袖,关系如此密切。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他成为了辅佐那个孤独王者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只有云锡知道,隐忍多年、不争不抢、不声不响地潜伏,为的就是这一天。只是,这一天的到来,与他想象中的,可谓是大相径庭。他也说不清楚,那种不一样出现的原因。
“想说什么?”他浅笑着,先开了口。
季航倒是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那个一直以来默不作声的人,如何会问询他的想法。或许,他的确有着非比寻常之处,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他不多言,不谄媚,却能得到如此信任。
“我只是不知道……”季航还在斟酌着他的措辞,因为他并不知晓眼前之人是否可信。然而不知为何,他直觉这个人不会将他所言,再告知第三人。终于,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疑惑,大概从云焕安然返回帝都开始,便一直存在了。
“少将对鲛人一族,为何有着如此恨意?”季航终是问出了困扰他的问题。
云锡顿了一顿,眸中燃起的一点光随即消失。这个问题,他没有能力回答。
他所能够了解的,也并不比季航多多少。那个越来越阴郁的帝国军人,慢慢攀上了帝国的最高峰,却越发千面难懂。他知道,他的师父,那个悲悯苍生的长者,因了一个鲛人的缘故,永远逝去在那片沙海。包括这一次,少将用来对付鲛人的幽灵红藫,虽说无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让他作为知情者不寒而栗。
除此之外,他的手段如此凌厉狠绝,到底还是因为心中没有了束缚和羁绊吧?或者说,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抹牵挂被斩断以后,他是无所畏惧的。
他那么憎恨那个种族,而他心中所爱之人,也是出自那个种族,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他恨鲛人,众所皆知。他亦曾许诺她百年,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是那场变故,她便是永远是他身边之人。其实,她早就在他身边了,一直,很久,不是么?或许,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开罪于他之后,可以不必死的人。
静观世界求一足,诚对苍生不二心。
或许,他们之间早已挣脱了世俗的桎梏,跨越了种族的差距,无视了年命的限制,成为彼此的一缕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