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双手左右移动操纵着伞面,他紧紧攀着对方的臂膀,朝下看去是成片的硝烟和火海。地面上机关枪的扫射声又近了。
可他并不那么害怕。他能感受到美国的炽热体温,他正紧紧地攀附着对方。
——他确实不需要害怕。即便被子弹射中,他也不会死。曾经有子弹从他的身躯穿过,还有些子弹嵌在他骨骼或皮下组织的某一处,把衣服和皮肉撕烂,留下些印记,他会吃痛地缩起身体,却没有像普通士兵那样死去,也不会死。
那时有士兵用惶恐的眼神看他,在还没来得急用声音表达恐惧时,便被敌军的机关枪射穿头盔和头颅。有军官们咬着牙关匍匐前进,手脚被流弹射断,医疗兵在救援途中整个脑门或下巴被炸飞。
——而他是不同的。他狼狈、落魄,却依然活着。
他们顺利地降落在被轰炸得不成样子的小树林里。美国卸下降落伞设备,接着把他搂紧在身侧,匍匐着往前移动。
他抬头去看天空,颜色浓厚的乌云已经在头顶聚集,在轰隆一声闪电声响后,雨水逐渐滴落,连成雨帘,覆盖住他们周围的世界。
直到头顶的战斗机引擎声响远去,美国才长嘘一口气。他低下头对他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英国。」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他独自一人冲进战场,一脸若无其事地带他逃出那片惨烈战场。他说,我来救你了,重要的盟国。
英国人并不害怕,却眼眶发热。滚烫的液体沿着眼角倾泻而出。
美国,美国。
那是美利坚合众国,和我。
我。
成片的雨帘覆盖着他们周围的世界。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他脸上的水珠不断地滑落,那水分来自头上的天空,也来自他滚烫的双眼。他无力地抓住身前的青年,泣不成声。
阿尔弗雷德躬着腰,慌张地抹去亚瑟脸上的水分:「亚瑟!你这是怎么了?」
亚瑟回握住对方温暖的手掌,雨水蒙上他的视野。他无法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空洞、悲伤,还有那一阵阵抽搐着的痛——「恐慌」。
他终于明白那些断断续续的幻觉是什么了。
他看到的所有幻觉,经历的所有梦境,他以为熟悉的那些人们,都是属于英国的回忆。
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那场冰冷的大雨,那响亮的钟声和热闹的烟火,那战火轰鸣中及时到达的救援——那天真的孩童、神情坚定的少年、那如同站在顶点的金发青年。
全是同一个人。那人像是阿尔弗雷德,却并不是阿尔弗雷德。
美国。那个人叫做美国。
而那个苦苦找寻金发孩童的少年,是英格兰。在照片背后写下「Foster」这名字的人,是英格兰。那个手臂受伤狼狈地跌坐在雨中的青年,是英国。那个在钟声响起时吐血的瘦削青年,是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