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楚临秋偷偷将帕子藏入怀中,不让他们瞧见这当中的一抹殷红。
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去,不消言语,便立刻有随从将碗箸一并放入他的掌心。
楚临秋低头看了一眼,用筷子夹起米饭上的唯一一片熟肉,递到萧岑嘴边,“碗里一块肉,恶犬绕道走。”
萧岑意欲不明地哼笑了一声,突然张口,叼起筷上的那片肉囫囵吞下。
“接着说。”
楚临秋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从碗里挑出一筷白生生的米饭,低沉沙哑的嗓音,仿佛冬雷一般地,打在他的心上,“刑前吃饱饭,来世投好胎。”
萧岑再一次感到了惊讶,他挑眉的动作与方才如出一辙,“这就投胎了?未免也太快了些。楚大人,我不投胎,便在阴间做个极乐鬼,可行?”
说完,他没吃那口饭,反而是伸手执起不知何时摆在他跟前的酒壶,仰头将里头的烈酒一饮而尽。
“刑前......一碗酒,做个......极乐鬼......楚大人,我很高兴......死在你前头......”萧岑生于漠北长于漠北,本是饮酒千盅不醉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一壶尽了,便有些上头。
或许是,自知死期将近吧。
他依旧伏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杂草堆里,醉眼朦胧,痴痴地看着跟前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楚临秋,最终还是抵不过一阵强于一阵的昏沉,睡了过去。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楚临秋的低声呢喃,“萧将军,一路好走。”
楔子:星陨(2)长明灯
犯人受刑前饮的酒都是最烈的北方烧刀子,为的就是减少他们的痛苦,让他们在睡梦中死去,这也算是上面那位,对他们这些十恶不赦之人最后的仁慈。
楚临秋原本与审刑院打过数次交道,对于这些流程最为了解,自然也就明白这其中埋藏着多少不与外人言的虚伪。
萧岑昏睡过去之后,他苦笑一声,执起他无力低垂的手,细细地在其手腕上系上一根红绳,意为“牵绊”。那红绳做得十分粗糙,很多地方都压得不平整,一看便知是编制之人手并不怎么巧。
虽然不好看,但楚临秋却系得十分认真,仿佛要将他毕生心血都交由萧岑一并带走。直到狱卒在身后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一声,“大人,时辰快到了。”楚临秋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慢慢地起身,将手负在身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仿佛方才的温柔细致,不过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狱卒们暗自咋舌,心想,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楚大人,说翻脸就翻脸,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但他们又何曾知道,楚临秋当时只消再晚半步,立刻就会血溅当场。他只能躲在暗处,亲眼见着狱卒们把昏昏沉沉的萧岑戴上手镣脚铐,扶上囚车,赶赴刑场。
天上不知何时起,竟又飘起了绵绵细雪,那些雪花落在他的肩上、手臂,竟给他这个人平增了几分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