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拉开左侧的柜子,弯下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硕大的木制琴盒。盒身精致,面板朝向外拱起,里面装的是大提琴,琴身簇新,弧度圆润,丝绸一样华丽。他打开那壁欧式立柜,变魔术般拿出一个配套的琴架对着,从书架里抽出一本曲谱,摊开。
我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上,惊讶地感慨,“没想到你的大提琴保存得这么好!”
“不是从小陪着我的那把琴,”他说,“当年离家出走,除了身份证明,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哦……”
“前两年路过维也纳的希尔琴行,无意中看到这架经典款的大提琴出售,就买了下来。除了试音时,一次也没有拉过。”
“收藏的心情,我懂的。”
他闻言微笑着低下头,坐在椅子上,用松香仔细擦拭琴弦。
“小时候希望有一把名贵的大提琴,但从来没有得到,所以,当时明知自己已经不会再拉响它,还是买了回来。”他说,“我很想问‘你想听什么曲子’,但实际上,你恐怕只能听最简单的曲子。”
“没关系。”我连忙说。
“那我献丑了。”
他对我略一弯腰,脸色平静地落座,左手扶起大提琴于怀中,持弓上弦,姿势标准,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他坐在窗边,窗外夜色如幕,宛如在舞台上演出的前奏。
他垂下眼眸微微侧身,留给我一个完美的侧脸,像一幅画。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非常漂亮,圆滑而均匀。我凝神细听。
是的,这是一把昂贵的大提琴,更是一把优秀的大提琴,音律圆润优美,弓弦之间流淌出轻快的旋律,却又因为不甚熟练而带着细碎的颤音——据我所知,大提琴往往声音低沉如泣如诉,可他却能拉得这样轻快明朗,犹如欢笑的孩子,有的音节好像清澈的溪水摔在石块上,碎成雪白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