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炳荣苦思一夜无解,深知何瑾弈亦心系其中,于是将他唤来商讨对策。
何瑾弈设身处地想了一想,觉陈知鹤素与刘尹政见不合,倘若置之不顾,但凭刘尹为人,为剔除异己,必定想方设法教陈知鹤落得个包庇之罪,届时轻则令他削官流放,重则使之性命难保,总而言之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他与何炳荣何其相似,想来于公于私皆不忍心,实在无法眼睁睁见一正气之人蒙受不白之冤。况且何瑾弈以为,良臣受屈,终乃平怀瑱之损。
虽说混沌之下,明哲保身方为生存之道,然今次之事稍尽人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即便惹来腥臊,也断不至身陷囹圄。何瑾弈将心中权衡尽数说与何炳荣听,并正色道:“军饷之事本与何家毫无干系,况且父亲早已斩尽绕身荆棘,坦荡清白,向陈大人伸以援手并非万难之事。孩儿以为,父亲心中应当已有主意。”
何炳荣被他一语道破,不禁摇头笑叹。
正如何瑾弈所说,他心中天平早已倾斜,若是不帮,恐致一世难安。
陈知鹤文人出身,性子里总有几分丢不掉的清高毛病,眼见着危难当头也未曾向他开口求援。倒是家中贤妻不愿坐以待毙,陈夫人今晨守在街头吹了整一个时辰的冬雪,只为等到李如茵,替家中夫君开了这个难以启齿的口。
朝时时分,李如茵携幼女外出,马车被人拦在街头。她挑帘探身,见一衣着精致的温婉少妇,模样几分眼熟,恍惚一想才认出是陈家夫人。
李如茵忙将女儿留在车中,亲自迎下车去,将陈夫人引至路旁檐下,怕她候了许久冻坏身子,好心又把手中暖炉递去。然而陈夫人却摆首不接,不待她问先是盈盈一拜:“李夫人,妾身此番冒昧叨扰,还请夫人大发慈悲,解外子危机。”
李如茵对朝中之事已有耳闻,当即便知她所求,深深地叹了一息。
纵是妇道人家碰头,光天化日之下也怕被有心人瞧去,两人不便长谈,浅浅几句各自离开。李如茵没能予她承诺,只在回府之后,如言将此事转告了下朝归来的何炳荣。
何炳荣眉头难解,饮一口清茶醒神。
茶盏见底,何瑾弈再为他续满,听罢摇头道:“本就有意,又逢人家开口求助。孩儿猜,父亲终是要帮的。”
何炳荣无可奈何地笑一声。
“我决意监理此案,”良久,他颔首应下,“此事断不可放手交由刑部。”
小雪未歇,何瑾弈自书房离开,手中执着何炳荣交予他的青伞一柄。
细碎雪花盈盈洒洒地飘落伞面,他探手向外,接上几片融在掌心,垂眸笑想,如此一来,父亲的良心可说是安了,且他亦然。
想罢撑伞回院,稍作打整,备下马车入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