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便踢了一下腿,高抬过头顶,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想怎么折就怎么折。他不上戏,就是在家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无意识的动一动,他张口吊嗓子,并不如何用力如何高昂,气息平稳绵长,尽显高深功力。他一转扇似是提起一个洒水壶走出屋子到院子里,洒水在花草上,一路上嗓子声音越来越高一刻未停。

别说其他人了,高尧都看呆了,生怕司少流一个不小心就没气了,唱断了。乖乖,这肺活量,这气息,太稳了。

手一停,他的声音也立即停落下来,转身回屋,指尖勾住洒水壶的一刻,他的调子开始往低缓处转。他慢慢走过的每一步都似是压在节拍上,不多不分不少一分。

恰是该进门时,他忽而回头,这一刻所有人才看到了他的眼睛,波光潋滟里是黑夜般的沉静。他望着谁?可是有人在门外喊了一声榭先生。

他放下洒水壶,三步两转间他又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那个眉目安然的榭梦,而是杨玉环,深宫之中苦闷醉酒失望幽怨的杨玉环。是那一句“春风拂槛露华浓”里的绝代佳人。

杨奕望着,下意识便觉得他能明白台上的这个人现在需要什么。于是他突然起身上前送上一个纸杯。

“杨玉环”望着他,似乎是醉了,细碎的脚步摇摇晃晃的,他来到他的面前启纯咬住纸杯,反过身,慢慢的慢慢的折下腰,是一个卧鱼。

杨奕低头看着他,杨贵妃将酒一饮而尽,他回身的时候露出半张侧脸,在迷蒙的醉意里望了杨奕一眼。杨奕以为他会将杯子放回来,却见他如踏莲花步步远离,他回到台中心,双手展开一圈一圈在台上转起来。

杨奕看着他,似乎看到华丽的裙摆飞扬展开,裙摆上刺绣精致色彩鲜艳。一层层展开一圈圈飞起,衣袖飞扬里迷花了人眼,好若一场盛世美梦,繁花景。

杨奕下意识的伸出手去,然后他遇见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水波潋滟欲语还休,似是带了无数的说不得,含了说不明的怨和苦。那不是司少流,是杨玉环。可明明,他就是司少流。

杨玉环醉了,醉得不辨路途不明身边是何人了。他醉倒在台上,他的眼睛望着台边的杨奕。

李导下意识拍手站起来喝彩叫好:“好!”

吼完以后他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戏园子里看戏。但是一转头发现身边的人几乎都在鼓掌,高尧已经把手都给拍红了。司少流拍拍衣服站起来,露出一个笑来:“那李导,你看我演榭梦行不?”

“行!”李导立马拍板。

编剧也在旁边连连点头:“司影帝果然名不虚传。看到了你我就好像看到了榭梦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他就应该是这样的,我想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看着台下醉生梦死的人的。他在戏里,可他是清醒的。

他最后死在大烟的手上,不是太糊涂,而是看得太明白就厌倦了。他是平和的,安静的。生生死死都静静的,所有关于他个人的情绪都是淡的。只有唱戏的时候,他活在别人的故事里,所以他的喜怒哀乐都会通过戏曲呈现。”她最后感叹道,“回眸一笑真的是太美太惊艳了。导演我想改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