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精准地报出了他的年龄,还说,“要是他还活着,这个月应该就是他过生日的日子。”
“节哀。”谭墨把手里的水果递给梅姨。
“其实也没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我早习惯了。”梅姨笑眼弯弯,可能是带着义眼的缘故,她的眼睛仍旧是浓黑的一团。
——只是习惯,而不是释怀。
这件事始终在她的心底发酵,动不动就出来刺她一下。
梅姨利落地把谭墨送来的水果切成果盘,“对了,我不是送了香肠给你?你吃着还好吧!”
谭墨面露遗憾,“看上去听不错的,可惜了,被老鼠啃了,每根香肠上都有印子,我哥让我把它们都给扔了。”
谭墨原本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布包在不断地躁动,要不是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死死按着,他丝毫不怀疑布包会飞起来,飞到半空,然后往梅姨的脸上扑。
而现在,布包里的鬼婴在慢慢变的安静,鬼婴本人,也应该感到了莫大的心虚。
一道声音传到谭墨的耳朵里,鬼婴同他说,“别说了,我下次肯定不干了。”
谭墨手指轻点在布包上,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
“梅姨,你的义眼好逼真啊,我都没看出来这是假的。”谭墨说,身体向前凑,仔细观察。
只要不是贴上去,从社交角度来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梅姨的义眼黑而亮,只是缺了几分神采。
梅姨笑笑,“是挺贵的,我本来想买个便宜的应付应付,可是你叔叔偏偏就买了最贵的,什么都没说,就说是给我的礼物。”
第19章
直到现在,梅姨才露出点真情实意的笑意来,眉眼弯弯,似乎连之前昏暗的义眼都变亮了。
“你和叔叔的感情真好。”谭墨说,往嘴里放了快苹果,果肉清脆爽口,汁水甜蜜。
“是你叔叔他人好,在我最倒霉的时候,拉了我一把,还把我带到他住的地方,照顾了很久,最后,还供我继续上学……他给了我一条命。”梅姨笑着说,奇怪的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开始泛红。
她的前半生和孙尚纠缠着,满身是伤,后半生,上天似乎是想要补偿她,让她遇到了自己现在的丈夫。
痛苦和甜蜜纠缠不清。
但无论怎样,梅姨身上的有些东西永远也回不来了,就比如失去的一双眼睛,还有那个曾经承载着自己希望的孩子。
哪怕过了二十年,这些痛苦并没有和她想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变淡,反而不断地加重……
梅姨想着想着,呼吸变得急促,捂着胸口,说,“不好意思啊,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得先去阳台缓缓。”
谭墨起身,扶住她,“要不要我帮你叫个医生过来。”
“不用,老毛病了,每次想到那些东西,我就头疼,缓缓就好了,不好意思呀,照顾不周。”
梅姨蹒跚地离开了这里,隐约间,谭墨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
鬼婴隔着布包,拼命地想要跳出来阻止,布包不断起伏着,用仇恨的语气说,“谭墨,你是不是脑子抽筋了?什么不提,偏偏反复地提一些会让我妈伤心的事,一切都过去了,我愿意放弃现在的记忆,重新去投胎做人!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
“真就到此为止了?你甘心吗?你认为,你母亲真的会忘记这些东西吗?提起你的时候,你母亲脸上的表情你没看到吗?她在痛苦。”谭墨一针见血,语言犀利地叫人招架不住。
——痛苦到虽然脸上是笑的,但是眼神却很无助,这不是遗忘。
鬼婴喃喃自语,发出几声酷似婴儿的啼哭,“你只要不提,她就不会想到我。”
“果然还是个孩子,天真。”谭墨说,“我不提,不代表她自己不会去想,有些东西,只有把伤疤揭下,将那些腐肉彻彻底底除去,伤口才能好。”